颜夕再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放钱有道离开钱府，看了钟家送过来的帖子，也不得不松了口。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再三问钱有道：“瑞天大师真的会去？”
钱有道戳着帖子上的白纸黑字，说：“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瑞天在的话，那倒是安全一些。颜夕吁了口气，忽然指着钱有道说：“等我下。”回头就开始在屋里面翻箱倒柜了很久，最后摸出了一把大约不到一尺的短刃，递在钱有道身前，说：“这个给你，带着防身。”
钱有道有些莫名，说：“这不好吧，人家是除妖世家，还带武器进去，不礼貌。”
“蛇妖的事件刚平息，妖修的事情还闹地沸沸扬扬。钟家自己的人都栽在妖修手上，现在没有底气让别人进门除掉护身法器。”
钱有道心想，就是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才更要小心有人浑水摸鱼吧。毕竟妖修可不是一般的修行者，他们善于伪装，防不胜防。
颜夕见钱有道完全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脸色一沉，说：“不带就不许去。帖子上面也没有说非要你去，我也可以去。”
“我带我带。”钱有道立刻伸手夺了颜夕手里的短刃，然后仰着头，说：“我带总行了吧。”
颜夕看着他那模样只叹气，喃喃道：“一年前明明都很听话的，果然还是被人带坏了。等师傅回来了，我一定要去说说。”去山上才一年的时间，就这样了。再过得时间长一些，还得了？
钱有道颇不服气，当即顶嘴说：“那得问阿姊你啊，平白无故就不让我回山上。我娘走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要我一直待在山上的。”
“那是……”
“我马上就要满十五了，娘让我多接触些人和事是对的。不然你看我哪能完成得了符阵。”钱有道握紧了短刃，“阿姊不要太操心了，我总是要长大的。”
颜夕脸色沉沉，钱有道说的没错，她就是太操心了。
和她师傅白茜不一样，颜夕对于她师傅的这个独子要比对其他人亲近许多，大约这些年来代替白茜照顾钱有道习惯的原因，对钱有道也管束了许多。久而久之，就放不下他。
颜夕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钱有道早晚要走上修行之路。这条路漫长且艰难，会遇到无法想象的际遇。可她总是希望钱有道能够一直当他的普通少爷这样活下去。
“……既然人家都送了帖子过来，就赶紧过去。让管家给你准备点东西。”颜夕推了他一把，脸色倒是在开口的一瞬间豁然了不少。
应该是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一点效果。
钱有道多看了两眼颜夕的脸色，不太放心地说：“我是在说真的，阿姊你没生气吧。”
颜夕微愣。忽然间反应过来了钱有道专门跑进来这一趟的真正用意，“阿姊怎么会生你的气。别磨蹭了，我还没有到需要你担心的地步。赶紧办事去。”
钱府和钟家两家是分布在辕门县东西两头最远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对头的。
也就是说钱府是依山而建，靠山而立，面对太河水。钟家则是相反。坐落在太河沿岸的钟家是傍水，面对着太屋山。
从在半山腰上的院门寺望下去，还能清晰地看到钟家大门的门楣上方挂着的硕大的钟字。
只有一个硕大的钟字，孤零零地挂在钟家大门的上方。这样的风格，在整个天朝，都很少会如此的特立独行。
瑞天兴高采烈地跟一起跟过来的院门寺弟子们说着关于钟家的一些陈年往事。完美地无视掉了瑞祥一路上的无数次警告的眼神。
一行光头在踏入辕门县之前，瑞祥终于出声喊住了瑞天。
“够了，瑞天。”瑞祥的声音中隐隐掺杂了不少的怒气，这一声至少代表差不多了，瑞天再给脸不要脸地乱来，他真的要不客气了。
瑞天毫无知觉地回头，一脸疑问地朝向自己的的师兄。
“师兄，有事？”
尽管跟这个人相处了几十年，对他的性情知根知底到骨子里，哪怕只是看到一点小动作，一个小眼神，甚至是在说话的时候带上的一点尾音，他都会莫名生气。
瑞祥在心底对自己说，跟这个人说人话，自己决定是输定了。
“你要是再不闭上嘴，就回去。”
所有人都被他们二主持蓬勃的怒气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纷纷绕过了瑞天。把他孤零零地搁在了瑞祥跟前，还离得老远。
瑞天先前的注意力还在跟小年轻们吹吹牛，聊聊八卦这样轻松愉快时光当中。冷不防被瑞祥一声惊天大吼给破坏殆尽，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诶，师兄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看，都被吓着了。”
瑞祥瞪着他，说：“你自己说，我警告过你几次了。”语气很坚定，明显不是在问他问题的态度。奈何他跟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惹毛他的天性，作起来浑然天成，丝毫都不做作。
“师兄做这么扫兴的事干吗？难得那抠门的钟家请大家一块儿过去。高兴点不是挺好？”瑞天直接把口无遮拦发挥到了极致。
街上的路人纷纷侧目。
弟子们悄无声息地躲得更远了。
瑞祥脸色铁青。
他手起刀落，一手刀劈在了瑞天的腰。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瑞天原本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厄然而止。
瑞祥一手提住要倒下去的瑞天，朝弟子们送了一个眼神过去。懂事的弟子们，连忙跑出两三个人，过来挟住他们的主持。
瑞天含泪看着走在前面的瑞祥高大的身影，喃喃道：“师兄，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钱有道在特意在前往钟家的半路上等了许久，才看到瑞天被人扶着出现在了街口。才三两步提着东西跑上去。
谁知迎面撞上了脸色不虞的瑞祥。
钱有道礼貌地跟他鞠躬，然后跑到瑞天跟前，打量了他两眼，说：“伤成这样了还下山？袁相宜可真有能耐，连你都能带坏。”
袁相宜的作妖能为破坏力极大，且从不听人话。
瑞天见到自己的徒弟，纵然心情沮丧，但总归是亲切了不少。见钱有道如此随性，张口就提袁相宜，心情更是舒畅了。于是放开了扶着自己的院门寺弟子，直接把钱有道捞过来当自己的人形拐杖，小声说：“这事可不能怪相宜，我啊，从回山上的那天开始还没真跟她照过面。”
钱有道整个人顿了下，他记得那天他们从太河那边回来的时候，袁相宜还在发烧昏迷当中。
“那她现在……”钱有道想追问，话到了口中又收回了一半。瑞天既然说没有见过袁相宜，那估计对袁相宜现在的情形应该也不会很清楚。
果然瑞天叹气说：“真可惜。我们一样。不过全一在那帮忙照顾她。那孩子人很细心，有事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全一？”这个名字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他们两个人正在讨论的话题上，着实让钱有道有些意外，“他没回全真观？”
一提到这事，瑞天身上原本带着的一些玩世不恭一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他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
钱有道琢磨着瑞天说的这四个字，片刻后问道：“他现在怎么样？我本来还想着有空一定要跟他说说话，可是我回去之后，阿姊就不让我出门了。”
瑞天听着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抱怨，伸手按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说：“现在辕门县不太平，你阿姊不让你出来也是为了你好。”他也不是为了不让袁相宜出门，连家不能回不说，还小心做了结界，放了个人守着她，千般算计还不都是不想让她们再被卷入危险当中。
钱有道双手托在后脑勺上，瞥着瑞天说：“老和尚，我说……”
瑞天口快，在他还没说出话之前就出神打断了他，一脸严肃地说：“叫师傅，还有没有规矩了。”
“呵呵，”钱有道讪笑了声，说：“我可没拜过你当师傅。”
瑞天板了脸，说：“用到的时候甜甜地喊我一声师傅，现在用不到了就喊我老和尚，我是这么好说话的和尚吗？”
钱有道被他这句话说出一声鸡皮疙瘩，心里头更加断定老和尚被袁相宜给带坏了，这口气…就是活脱脱的袁相宜，那口气就跟她嘴欠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我觉得你真的应该离那货远点。”那人就跟瘟疫似的，见一个传染一个，就连阿姊都说自己被她带坏了。
瑞天忽然笑了开来，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难以名状的丑花。
“看你两句不离相宜，知道你很担心她，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凑上去，神秘兮兮地说着。
钱有道可不吃他欲擒故纵的这一套，老和尚平时在山上的时候就没多少时候是正经的，他们三个人在山上的时候也不是时刻都听他的话。
钱有道挑眉，提醒他说：“你刚才跟我说了你已经几天没回去了。没见着人你还能知道人怎么样，多半是道听途说，做不得数。”
“……”瑞天看着自己的徒弟说：“师傅的话都不信？”
“不信。”钱有道斩钉截铁地杜绝了瑞天的套话意图，直接转移了话题，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
瑞天闻言抬头朝前面瑞祥看过去，说：“看你样子就知道是专门在这个地方等我们的。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要去哪。”
“嗯。”钱有道点头，摸出帖子在瑞天眼前晃了晃，说：“他们家派人送过来的。”
瑞天看了那帖子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果然也请了你们家。”
没有直接说是请了钱有道，而是钱府。钱有道听着有点别扭，迟疑了一会问道：“说得好像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请我们似的。”
瑞天抚着下巴，沉吟了半晌说：“嗯……多少能猜到吧。毕竟最近对钟家来说是个多事之秋，现在急需外力来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