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钟神源原本不再让他回去全真观。然而等袁相宜他们准备要再跟去的红场欧，这个人忽然又像是瞬间回过神来了，拽住离他最近的袁相宜，说：“我也去。”
这三个字，就跟他们还在山上的时候，全一跟在她身后的时候说的一模一样。让袁相宜平白生出了眼前这个人好像很正常的错觉。
钱有道听到全一终于说了话，忙回头仔细把他整个人都瞧了一遍。
全一察觉到他目光中的询问，定定地看着钱有道说：“我现在没事。”
钱有道看着全一，脸上有些不确定，他还是有点犹豫。
袁相宜伸手把钱有道推到一边，说：“我来。”片刻后，她就站定在全一面前，跟全一对视，问：“你没问题？”
全一看着她镇定点头，说：“没问题。”
“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是知道里面很多都是你的熟人。他们那模样很吓人的，你受得住？”袁相宜到现在一想起当时自己一眼看到的里面的情景，脚底就会窜上来一股寒气。
那可是堪比炼狱的情景，寻常人看到都受不了。更何况，里面还都是自己视如亲人，日日相处的师门。
全一知道她说这些的意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像是自己已经为再次面对那样的景象做好了心理准备。
袁相宜看到他忽然笑了开来，状似轻松地说：“总是要面对的。我只是想去给他们好好收尸。”说完，全一大约是撑不住了，脸上的笑容又在那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袁相宜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全一忽然猛地抬起头，说：“我要去。现在全真观只剩我一个人了，我都不去给他们收尸的话，那还是人吗？”
那你前几天怎么就知道在山上守着我不让我出门呢？袁相宜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正要出声。却听全一说：“原来做了结界，想着等我不害怕了，就回去。现在不得不回去了。”
“……”袁相宜在听完全一这句话之后，立刻就妥协了。这个世界上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不替自己收尸，那死得有多悲哀啊。
“好吧，一起去。”说完了之后，她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我们在外面等你，你准备妥当了就赶紧到门口来。”
钱有道没想到袁相宜竟然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天，他快步追了出去，跟在袁相宜身后瞅着她说：“诶？他都这样了还去？”
“要不然？你去给全真观那么多人收尸？累不累？你有门份去收吗？”袁相宜瞟了他一眼，“全真观虽然不算大门派，但是天朝修行界也算有点名气，落得这样的下场，还要让外人看他们现在的下场吗？得多残忍。”
“可是让全一一个人承担，也太……”钱有道总觉得就这样让全一去，他不太放心。
“我们也去啊。”袁相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说实在的，如果是我自己，我绝对不愿意再去那鬼地方的。可谁让那地方跟妖修有关系呢。”
钱有道一听她这说话的口气，就知道她想着要正点什么事情了。
“那魏惊贤本来就挺针对你的，你还是稍微安分一点吧。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焦头烂额，没时间照顾我们的。”
袁相宜斜了他一眼，忽然回头对着钱有道，伸出手指戳在他的胸口。
“你啊，能想我一点好吗？”
“你？”钱有道印象中，袁相宜除了脾气不好，我行我素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比较突出的地方了。
袁相宜啧啧了两声，说：“你想想看啊，老和尚为什么就愿意放我出来？那肯定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得到。”
“……”这一点钱有道当然知道，袁相宜在自知之明这方面其实做得总是要比其他人好得多。起码到现在为止，她每次下的决定，从来没有让大家失望过。
只有一点，钱有道心底不大舒服——袁相宜太我行我素了，就好像她做什么本身就跟谁都没有关系似的。
“放你出来的前提是我们要看得住你。你要是做得到在你想做点什么之前都先跟我们商量下，大家也不会这么担心了。”
袁相宜一意孤行的时候，谁都无法阻止，单单就这一点，已经让钱有道始终无法对她放下心来。明明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她，阴气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对她本身没有任何好处。
袁相宜忽然敛掉了脸上的神色，她定定地看着钱有道，说：“有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钱有道下意识回了一句。
“什么？”
“如果我身上没有什么阴气，就是辕门县大街上一个很普通的小乞丐，你和老和尚还能带上我上山吗？”袁相宜这个假设的问题问地非常刁钻。
而且她自己已经完全想好了这句话的答案是什么，钱有道除了她现在所想的那个答案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能。”钱有道竟没有任何一点犹豫地回答了袁相宜的问题——和袁相宜所想的一模一样。
袁相宜反倒是愣了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钱有道却是伸手过来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说：“物以类聚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谁跟你物以类聚？”袁相宜觉得钱有道大概是脑子坏了。她跟他完全是天壤之别的两类人好吗？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这样的人和寻常人不同，活得也要比寻常人辛苦。修行之路并不好走，越是有天赋的人需要克服的困难就越多。上天总是公平的。”
“……你活得辛苦？”袁相宜脸色微微有些变了。钱有道这样的人，如果算是活得辛苦，那她算什么？
“我？我不辛苦。”钱有道深吸了口气，说：“所以我现在能力不行。因为你比我辛苦，所以你比我强。我以后要变强，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过得辛苦一些。”
袁相宜皱眉，心想，这个人莫不是傻了。
钱有道大约是说到了自己心里去，开始喃喃自语说：“全一现在也强大了。如果换我是他，我一定受不了。如果那里面挂着的是我的亲人，我绝对不敢再去看他们一眼。”
袁相宜心底一动。
钱有道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只有这一句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面。
全一现在可能在实力他不如他们。但是他在心里上绝对要比她或者他们都强大。如果今天换成是她……可能连钱有道都不如。
她一定做不到这么镇定。
她一会疯。疯一样地去找仇人，而且只要是跟仇人同一类人，不管是不是他们做的。她也一定会杀。
杀光了这类人，才能保证不会再有人被那样杀害。
如果她是全一，一定会发誓杀光所有的妖修。
全部，一个都不留。
瑞天和钟神源都在外面等他们，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钟神源立刻转身说：“动身吧，大家都等久了。”
钱有道朝他快走了几步，说：“等等。全一马上就出来，他跟我们一起去。”
钟神源顿了下身，看向钱有道，不满问：“不是说好了，让全一在这里休息吗？”
“全真观是全一的地盘，我们这样闯进去不大好。”钱有道说。
钟神源脸色微微一变，竟没有反驳钱有道，只是沉声说了句：“还要多久？”
“再稍微等……”钱有道回头往大门里面，全一素白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他提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全一果真要比他想象中坚强多了。
“来了来了。”袁相宜往回跑了过去，等全一一露面，就把人从里面拽出来，“我和全一一起走在前面。你们跟在后面好了。”
钟神源脸色有些发沉，说：“胡闹。哪有小孩走在前面。”
瑞天却是笑呵呵地说：“钟大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全真观有护观结界护持，没有全一开路，恐怕我们得费点力气才能进去。”
钟神源沉思了一会，喃喃道：“全真观现在灵力尽失，护观结界应该威力不如从前。按理说……”
“钟大人！”瑞天忽然提高了声，说：“全真观只有全一在，他如果不同意，我们强闯进去不好吧。”这句话基本上就是重复了方才钱有道说过的话。
钟神源愣了下，这才明白过来钱有道和瑞天提醒自己的意思，他往边上退开了一些，低垂下头，说：“抱歉，我心急了一些。就由大师先带人过去，我带其他的人晚半个时辰到。”
半个时辰，对钟神源来说，就算是给全一最大的安慰了。
瑞天又带着人重新过了河。袁相宜后知后觉地看着归元镇寂静的景象，忽然回过味来了，扭头问瑞天。
“我们来回跑这一趟就为了带个钟神源？”
钱有道被她突如其来直呼钟神源的名讳吓了一跳，立刻警告说：“现在就算了，待会可别当着钟叔叔的面喊他的名讳。”
袁相宜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礼节，被钱有道提醒了，才想起钟神源特别龟毛的脾性——她也算是和钟神源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但是非常不情愿对他表现出一点尊敬。
瑞天就看着他们唉声叹气。一旁默不作声的全一忽然开了口，说：“应该是因为我吧。”
瑞天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全一。
“你？”袁相宜似乎想不通怎么就为了他了。
全一勉强地笑了笑，说：“大师是怕我会崩溃，所以才带我一起离开全真观。”
“哦。”钱有道若有所思地看向瑞天。现在回想一下，当时说要带全一先离开的确实就是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