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亓官凌前往守谷林，到樊婆婆的埋骨之所磕拜。

当年种上的小树，经过几年的光景，已郁郁葱葱，亓官凌想起樊婆婆舍身救自己的情景，仍是感动不已。

亓官凌跪倒在地，说道：“樊婆婆，我今日就要出谷了，特来辞别！若不是樊婆婆舍身救我，我早已不在人世。樊婆婆对我的好，我会永远都记在心里。”

待祭奠完樊婆婆，亓官凌回屋收拾包袱，寻遍所有房间也不见师父。心道：“师父每日练武从不间断，此刻一定也在屋后的石洞内。”

踏步行往石洞，远远一望，见到岳丘山和霍聪站在洞外。待亓官凌走近，霍聪道：“你师父就在里面，快去告别吧！”

亓官凌点了点头，轻提石壁上的石仙草，打开洞门，缓步走进洞去。

一进洞见到师父身影，蓦地有些难舍。亓官凌道：“师父，徒儿来向您辞别！”

亓官素青点了点头，说道：“凌儿，临行前为师要交给你一件任务，你务必完成！算是报答我对你的养育。”

亓官凌道：“请师父示下。”

亓官素青冷冷地道：“我要你替我去杀几个人！”

亓官凌一惊，问道：“师父要我杀何人？”

亓官素青道：“我要你杀的人共有五个，此五人不死，我心有不甘，绝不能让他们苟活于世！”

亓官凌从小到大，只要师父有所吩咐，她一向遵从，从不敢多问，但这次师父要让她做的事是杀人，此乃大事，亓官凌不得不问，道：“敢问师父，那五人与师父有何愁怨？”

亓官素青道：“有何愁怨？此事细想，我与他们无仇无怨。”

亓官凌道：“无仇无怨，师父为何要他们死？”

亓官素青道：“这件事还要从为师年轻时说起。”

亓官素青追忆昔日事，怔怔地出了神，过了良久，才缓缓地道：“当年此谷的谷主还是我的爹。有一日，我和爹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争执，我心生怨怼，就独自偷偷出了谷。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离开谷底，外面的世界与谷中大不相同，样样皆是新奇，我甚是欢喜，万没想到此次离谷非福而是祸！

“我出谷后，租了一个农舍，凭借自己所学的一点医术，专做替人看病过活。那段时间我救了许多人，太乙派的莫伯通，星罗帮的韦星甫，飞蝎帮的奚黎，血燕派的沈逸，这些人就是我在当时救下的。”

亓官凌心道：“难怪这四个门派会将自己最厉害的武功秘籍赠予师父，原来师父于他们有救命之恩。”

亓官素青道：“在农舍居住的生活惬意舒适，我在那里度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那日我正在屋内摆弄药草，忽听屋外有动静，就出门察看，见是六个男子昏倒在屋前。

“我走近细看，他们六人均是身负重伤，满身都是刀伤和剑伤，鲜血淋漓，脉息微弱，显然是刚经过一番生死搏斗。我做的是行医救人，见此种惨状，怎么会见死不救！

“于是就将他们带进屋中，悉心治疗。这六人伤势甚重，好在都是习武之人，在我的照料下，他们在农舍一住就是三个月，伤势逐渐好转。”

亓官凌道：“师父救了这几人的性命，他们一定对师父感恩戴德。”

亓官素青轻哼一声，说道：“这六人对我确实敬重有加，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性情豪爽，有空就讨论武学，却从不谈及彼此的身世来历，直到有一日，我将养伤的药端进他们的房中……在我转身出门之时，竟在铜镜之中瞧见他们个个手握利刃，伺机以待，要暗杀于我。

“我虽早先发现，但那时我不勤研武学，他们都是江湖好手，合六人之力，我怎能敌得过？经过一番搏斗，我败下阵来，并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他们打伤我后，因我于他们有救命之恩，都不忍心杀我。”

亓官凌眼望师父，但见她容色惊惶，问道：“后来怎样？”

亓官素青道：“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忽然一人碰倒蜡烛，他们心领神合，同时跃出房门，把我锁在房内，竟然纵火烧屋，想要活活烧死我！我被他们打伤后，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瞧着火势逐渐蔓延，直到包围了整个屋子。”

听到这里，亓官凌仿若亲眼见到师父被大火围困，愤怒道：“师父救了他们，他们为何要这样对待师父？这些人太没有良心了！”

亓官素青道：“我也是这样哀求他们的，我不求他们报答，但求可以看在我救过他们的份上，不要害我，放我出屋。可是他们说，我是邪教中人，不能留我在世。”

亓官凌道：“师父明明是谷中之人，他们为何会这样说？”

亓官素青道：“说是有人向他们告密，那人说我是邪教中人，我若存世，必定危害江湖。江湖上一向正邪不两立，见到邪派之人，正派之人都想杀之。”

亓官凌道：“告密之人是谁？师父可有问清楚？”

亓官素青道：“问了，但是他们不肯说。我自小在谷中长大，对于江湖中事，一向漠不关心，出谷以后也是行医救人，自认为并没有什么仇人，想不出来那告密之人是谁，又为何要害我！”

亓官凌略一思忖，问道：“师父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亓官素青道：“是岳丘山和霍聪救了我，我久不回谷，他们奉我爹的命令，出谷来寻我。他们虽将我从火堆里救了出来，但我却受了很重的内伤，连半边脸也在那场大火之中给烧毁了。”

亓官凌心道：“自自己第一眼见到师父起，师父终日戴着半副面具，从不全脸示人，原来是因为被毁了容貌。”说道：“师父要我杀的人就是他们？那些纵火害你之人？”

亓官素青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被火烧伤后，我曾经暗中打探过这五个人的身份，这五人现在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和昌镖局的和泓方，耀威武馆的秦广志，茶商郭云，空壬派常春，林家堡林泉义。”

亓官凌道：“师父要我杀五个人，可是当年纵火害师父之人总共有六人，还有一人是谁？”

亓官素青蓦地眼神如电，甚是愤怒，半晌不说话。

亓官凌续道：“师父，还有一人是谁？我一并替师父杀了他！”

亓官素青道：“此人武功极高，你不是他的对手，你杀不了他。”

亓官凌道：“师父，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一定替你杀了他！”

亓官素青道：“凌儿，你能替为师杀了那五人，师父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另外一个……师父相信他自有恶报！”

亓官素青突然提高嗓子，说道：“你记住，那五人我不要他们伤，我也不要他们残，我只要他们死！”

亓官凌微一心惊，道：“我记住了！”停顿片刻，又道：“真正害师父之人是那个告密之人，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一定也要找出此人，为师父报仇！”

亓官素青微微摇头，道：“我在临死之时，他们都不肯告诉我此人的姓名，想来也不知是何缘故，你想弄清楚那人是谁，我看很难。”

亓官凌道：“不管那人是谁，我都要把他找出来，替师父报当年之仇！”

亓官素青举步向前，打开挂有历代谷主画像的暗室之门，说道：“凌儿，你跟我进来。”

二人走进暗室之内，亓官素青伸手卷起其中一幅画，在那挂画的石壁背后，背手轻扣两声。

一阵石移声响，挂画的石壁竟出现一个约一尺宽的方形石洞，亓官凌瞥眼一望，洞中一片漆黑，不知洞深几何！

亓官素青伸手探入洞中，拿出一把带鞘的剑，递与亓官凌，道：“你今日出谷，江湖凶险，为师就将这把剑赠与你！”

亓官凌从师父手中接过剑，细细打量，那剑长约两尺有余，剑柄生灰，缓缓抽出剑来，寒气逼人，唰地一声猛然抽出，竟然是一把没有剑尖的断剑！

亓官凌问道：“师父，这怎么是一把断剑？”

亓官素青道：“此剑虽是断剑，却锋利无比，它的好处非寻常剑可比，即使是在江湖中，也难再找到一把这么好的宝剑！”

亓官凌将剑入鞘，道：“谢谢师父赐剑！”

亓官素青道：“你出谷去罢！”

亓官凌扑倒在地，道：“谢谢师父这些年来的教导之恩！”

亓官素青“嗯”了一声，背过身去，说道：“你走吧！”

亓官凌连磕三个头，站起身来，不见师父回首，缓缓走出了石洞。

走出石洞，一见岳丘山和霍聪二人，亦跪身言谢，道：“岳前辈，霍叔叔，今日我就要出谷了，你们要保重！”

岳霍二人连忙弓身扶起亓官凌，霍聪道：“江湖凶险难测，一切要小心！”

岳丘山道：“你在我身边学到不少用毒的法子，该用毒时就用毒，毒不死人就别说是跟我学的，可千万别丢了我的脸！”

亓官凌连连点头，背身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