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一句漠然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遥遥而来,却击在了田不归的心上一般。他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一片雾蒙蒙的光晕,透着丝丝缕缕的光线,光线下倾一片,正温柔照在田不归的身上。
田不归不知道自己是醒来后才听见了这句话,还是听见了这句话后才醒了过来。眼前这白光看在眼里十分柔和不刺眼,心情也跟着舒适放松了下来。
懒散也随之而来,田不归觉得舒畅极了。
但是田不归很快又是心头一紧!
他还是能分清楚什么时候能放松,什么时候不能放松。他还知道自己不久前在一辆奇怪的公交车上昏厥过去,公交车由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烈马拉着,奔跑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金黄的眼睛,撕裂耳朵的鸣叫,在田不归脑海中慢慢清晰了起来,他不由咽下口水。
“我觉得我现在一定是疯了,不然就一定是还在梦里。”
田不归喃喃自语,却没有起来也没有闭上眼睛。像他这种性格的人,能躺着就绝对不会站起来,而且田不归也不知道站起来能够做什么。
先前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都不是。”
心里一颤,翻身起来,田不归这才看见了自己原来在一个平台上,方方正正的一个方形雕纹玉台,玉质发暖柔和,让人心生宁静。田不归又看了下去,数以百计的白玉台阶向四周往下伸延,伸向了白色的雾气中,雾气仿佛像死去了一般安静,一动不动。
找不到先前那个声音的来源,四周都是一样的白色雾气。
四周也是一样的安静。
自己像一个贡品一样在一个玉台上?
田不归大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甚至连回音都没有。他突然觉得十分害怕,谁能告诉自己这里究竟是哪里?
家乡的老人们说人死后会去天上,现在看起来,自己似乎就是在天上。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死去了?
莫不是自己乘坐的公交车出了事故,那一声其实是碰撞的声音,自己因为死亡而产生了幻觉?然后看见了那独角大马?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难道自己是灵魂状态?
田不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虽然是一个经历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但是他出生的环境却是一个还很封建的山村,山脚的老人还会用山鬼的故事来吓唬小孩子。偏偏那些老人们说故事的时候,还是一板一眼,煞有其事般,脸上的沉重像风化的岩石一样,让人心生敬畏。
抬起了手臂,田不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有些颤抖了。田不归睁大了眼睛看向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他用他那只颤颤巍巍的手臂掐了自己的肋下。一阵刺痛过来,田不归这才觉得真实了一些。
他松了一口气,一面加大了力气掐自己,另一面又放声大喊了一声。只是这声音过后这里还是一片安静。
一片安静……
“完了完了,这下子我可就成了鲁滨逊了。只是鲁滨逊还又一点儿期盼,希望有一天有一辆船只经过,可以带自己回去人类的社会。我呢?”
田不归又左右环视一圈,苦笑说道:“谁能告诉我现在谁能够来救我?上帝吗?”
“还有啊,鲁滨逊在的地方是一个岛屿,虽然不富裕但是也有着果树土地,还有这野山羊。这里呢?”
“啥都没有。”
“我该不会是要饿死了吧?”
“都说人死鸟朝天,求求你,给我一片蓝天吧。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深渊里?”
……
田不归又续续断断说了好多好多,终于他鼻子一酸,“那……我的家人应该怎么办?”
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他本来不是一个爱哭的男孩子,离家在外的这些年来也从来都没有哭泣过,最多也不过让眼泪在眼眶中打着圈儿,他是一个坚强更是好强的人,在人前不管怎么样,都要有着自己的一份体面。
田不归知道就算这个样子也是很丢脸,但是总是没有办法,有太多太多值得伤心的事情了。
这一刻田不归觉得很可怜,自己很可怜,父母更加可怜。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努力学习了这么多年就这样付之一炬?多可惜……又多可怜……
现在还有谁可以改变自己那贫困家庭的现状?
妈妈那慢慢看不清楚的眼睛、爸爸那已经枯瘦下去的胸膛。黄褐色的大地和皮肤,翻裂的泥土和皲裂的手掌……就这样成了永远永远的记忆?也成了永远的遗憾了吗?
田不归哭得更加伤心了,眼前一片被泪水折射出来的朦胧让他看不清前方,他擦了又哭、哭了又擦,可还是让豆大发泪水流下来。
突然一双紫色的手套托起来了田不归那低垂的脑袋。田不归心里一惊,想要挣脱开来,却还来不及后退,那手套已经轻轻抚摸过了田不归的脸颊,拭去了田不归的泪水。
“别害怕。”
田不归这时候也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带着兔子面具的人,从刚才的声音里依稀可以听出来是一个女人,甚至还能听出来是一个女孩。那声音轻柔得令人舒适,和这丝绸的手套一样。
那面具是一只粉红色的兔子,惟妙惟肖,发毛清晰可见,像一只真正的兔子一样,要不是那女孩露出来了一头秀发瀑布般垂下来,恐怕真的让人以为这是一只兔头人。只是田不归看着兔子的眼睛,面具上那本该血红色的眼睛里面居然有着一对金黄色的瞳孔。
是美瞳吗?
“卯伍拾柒,你还是快一点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田不归被吓了一跳,退开了一步看向了周围,发现这个时候的玉台上不仅有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人,还有其他三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
自己左边是一个牛头面具人、右边是一个猴子面具人,后面却是一个戴着老虎面具的男人。
刚才催促兔面人的声音就是从后面传来的,田不归通过声音判断那个虎面人应该是一个男人,还是很年迈的那一种男人,岁月对他的催促让他也变得对其他人没有了耐心。
在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田不归更宁愿将自己的正面对着刚才那个为自己擦去了眼泪的兔面人,他这才发现在兔子面具左下方,有着娟秀而有力的三个隶书小字,“伍拾柒”。
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孩被催促后立刻就收了手臂,略一犹豫后小声说道:“癸卯·梦。”
田不归不知所措,却看见自己似乎像是在水里的人被一个无形的波浪打过一般,身子被冲击般一晃便刹不住,踉跄两步后觉得天昏地暗,眼皮一沉就要睡过去。但是这个时候却从腹部传来了一丝剧烈的灼烧感,他却又叫不出来,他正感觉自己像被剥壳一样,透骨的疼痛清晰可觉,一寸一寸的剧痛从骨子深处慢慢渗透出来。可他偏偏连喊出来都做不到,这一刻他的嘴巴就好像不再属于他了一般,任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自己!
像站在一面镜子前面一般。
他居然看见了自己!他此时就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抬起手一看,只觉得透明而不真实,他握着拳头,手心没有任何感觉反馈回来。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阻碍就穿过去了。
这时候那个虎头面具的人走了上来,抬手握住了田不归的手臂,似乎在掐着脉搏,说道:“抗拒居然这么大?这不是活受罪吗?”
冷笑一声他放下田不归的手臂,表情也放松了不少,“看着还挺斯文,居然这么容易哭。算了,抓紧时间吧,‘龙王’居然来了,我们得加紧速度,这次‘龙王’好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公司能调我们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你们千万不要小瞧了我们现在的这个任务。”
那个穿着猴子面具的人没有什么表示,隐约微微仰身打了一个哈气就蹲下来了。牛头人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一直都是笔直站着。
好像没有人知道现在田不归现在是这样子的一个状态。只剩下田不归一个人不知所措,又觉得刚才那句话里面有着十分巨大的信息,让他害怕。
老虎面具人看着那兔子面具的“卯伍拾柒”额头渗出汗水,隐隐有些不屑,冷笑一声走开了,背负着手凝望着一片白茫茫,嘴里念念有词,“跟这些愣头青出来干什么?还是来针对另一个愣头青。董事长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情了,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年轻人就好了。而且这傻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估计又是竹篮打水一场。唉,这个时候龙王究竟来干什么啊?”
那猴子明明听见了这话,却还是无动于衷,打了一个哈欠,垂下头犯困。只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却偷偷嘀咕道:“是了是了,你老人家都说几遍了。烦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