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涧载着田不归又返回了校门附近，程子涧路上不无得意说道：“伊大毛是去社会上闯荡过两年的人，想来这个残酷的现实教会了他不少好玩的事情。待会儿我开着这辆四百万的车到他面前的时候，希望他不会被吓得不知所措。嘿嘿……”

这话说出来后，程子涧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些过分，虽然他没有那种炫富的意思，但是这话还是十分伤人，尤其是在田不归这种普通甚至贫穷的人家看来，这话一定十分刺耳。

程子涧连忙“抢救”，笑着说道：“不过我猜大毛一点儿都不会，他那种人是金钱如粪土，和我一样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说着程子涧还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田不归，这辆车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副驾驶座要留给“伊大毛”，程子涧说出来这一点后田不归也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理所应当嘛。

程子涧通过后视镜发现田不归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里暗怪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又重新有了微笑，对田不归说道：“田哥，马上我们就要毕业了。你和我估计都是不会去考研的那种人，所以将来再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有些话一直都想和你说。”

不等田不归说些什么，程子涧一把漂移侧方位停好了车，这一下子实在是声音不小，连地板都有了不小的黑色痕迹。那门口的保安本来皱起来了眉头，但是一看见那车标立刻就装作没有看见，走了回去。

田不归被这一甩也是有些难受，这时候他看见程子涧转过身来。

“我知道你家情况不太好。我这些年有意无意想要帮助你，都被你一一拒绝了，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同情你。我其实呢，很看得起你的。你这种人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一个只知道学习的学霸，脾气还很好。我虽然很佩服你这一点，但是我还有更加佩服你的地方。”

程子涧突然脸色有些怪异，咳嗽一声接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世道变了，现在你这种闷骚的人反而更加吃香。我知道苏萍萍曾经向你告白过，你拒绝的方式让我很佩服，你说你还不能谈恋爱。苏萍萍以为你是在无礼地拒绝她，气得差点儿吃不下饭。但是我知道，你是真正的男人。”

“因为啊，我可是知道你其实有着喜欢的女孩，你喜欢李安竹。我知道的。”

田不归脸色一变，“你怎么……怎么胡说呢？”

“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我们一起选修过一门课程。有一次我们一起坐着，前面就是李安竹。你在本子上偷偷写了一遍‘李安竹’，然后就快速擦掉了。那后半节课，你假装是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其实是在偷偷嗅着她头发的味道。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女孩叫什么，要怪就怪老师那次点名了。而且大学四年，那可是唯一一次你睡觉的时候啊。”

被说穿的田不归脸上立刻像喝醉酒一样红，连着身体都有些晃悠，田不归悄悄坐直了身体，说道：“我可能有些晕车，我先下车了。”

程子涧转过头来说道：“好好好，不说你的情感史了好吧。田哥，你先别下车，我是真的还有话要跟你说。”

“别别别。”田不归打开门的手缩回来连连摆动，“不要叫我田哥，我实在是有些担不起。”

第一次是始料不及，第二次还不阻止就真的是自己受得起这一声“哥”了。田不归心里暗暗叹气，日常拒绝……日常被无视。

今天的程子涧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也许是真的要走了，很多话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程子涧眼睛一下就睁得圆圆的。

“胡扯！”程子涧激动向后面探过来头，险些撞到车顶，“我喊你一声‘田哥’是真心实意，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故意揶揄你！田哥，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着一种气势。”

“什么气势？”田不归顿时有些好奇。

程子涧脸不红气不喘说道：“干大事的气势！”

田不归微笑低头，表示不赞同也不拆台。这个低头也说明了自己实在是有些受不起这个评价。

“田哥。我是真心实意看不起钱”

程子涧又慢慢坐回去了，不过眼睛还是看着田不归，“这个社会残酷的地方就是让很多人觉得钱很重要。我看不起钱是因为当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见过了许多大人为了钱向我溜须拍马的样子，那个时候，我确实很舒服很开心。”

程子涧突然脸色一变，红了眼睛，“有很多人说我们家就是一个暴发富，很看不起我们父子。这一点就任他们说去吧。他们确实没有说错，我们家确实是一个暴发富，我们家很小的时候还是很穷……我爸爸可能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记事很早，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春节我爸爸带着我去拜年。他用磕头的方式拿来了一笔资金，这才有了我爸爸后来的发家。但是那人……我却喊他‘表叔’。”

深吸一口气，程子涧又转回去了，只是接着说道：“所以我从小就看不起钱，我没有来到了大学之后我也还是一个勤奋学习的好孩子。只是这个大学让我无数次想到了我爸爸所在的公司一样，所有人内心里都藏着一把要干掉其他人的利剑。那些拿着iphone的人堂而皇之去拿贫困生补助，为了一些绩点百般讨好老师的，还有直接在学生会里打点的……”

田不归不去听这些，微微低垂着头。不说这些话不能说，只是他听了也没有什么用，他总是不会去做那些事情的。

程子涧停下了自己的牢骚，又说道：“我们学校还不错吧。但是居然还有这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田哥，我实在是不能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这些人都怎么了？有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不等田不归接话，程子涧背着田不归偷偷抹了一把眼泪，马上就又恶狠狠说道：“那些人既然这么想，那我就告诉他们，靠这种低端的方式，他们还需要领十万次补助！我开着豪车在学校里面故意勾搭美女，虽然在论坛上被骂的一塌糊涂，但是我就要这样子。如果这个样子可以让他们讨厌有钱人，可能十个里面有十个人会选择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但是，一百个人说不定就会有一个人选择——”

话语一下子截然而止，田不归好奇追问道：“选择什么？”

“选择成为像田哥你一样的人……”

田不归又听见了一个深深的呼吸声，似乎是在吸鼻涕。果然看见程子涧拿出来了一张纸，狠狠醒着鼻子。

无奈摇摇头，田不归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程子涧很快就又接着说道：“虽然有豪车，但是我平时也是一个讲究的人，轻易不会做出来这种掉价的事情，不然那些女孩也不会轻易上我的车。不过在田哥你面前就不一样了，你眼里很平常，在你眼里一切都很正常。有钱是正常，没有钱也是正常。会流鼻涕一样很正常。你眼里透着平和，你对岁月有着一种迷恋，像你这种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田不归没有当回事，笑着说道：“借你吉言，不过我其实也是很羡慕你这么潇洒的。”

程子涧哈哈大笑，没有接着说话。

心里程子涧却说道：你羡慕有钱只是一时的。我看得出来，你眼里的平和之下还隐藏着深深的痛苦，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甘心做一个小人物的。你有着说不出的痛苦要去排解。

和那年刚拿到钱的父亲一样，明明是借了一笔救急糊口的钱，但却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笔钱，那一晚上后他就白了头。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决然拿着这笔钱去创业了。

这种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的平和，其实是痛苦到了极点，也害怕到了极点啊。害怕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这种平和，真的很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