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枕着自己胳膊的田不归张开眼睛后只觉得有一些恍惚。他刚要起来就闻见一种奇怪的味道,不由定睛一看,原来那西装的袖口已经沾上了一些液体。田不归扯起袖子,放在鼻子前一闻,顿时就苦着脸别开了。
这袖子口又臭又冲,混合着酒精和口水的味道。
“啊啊啊啊,真的是惨哦。还不容易尽力保持的干净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田不归叹气一声,心里却也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个袖子口而已。拿酒精洗一下,再熨一下,保证就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到时候绝对就可以大大方方还回去了。
却不想绕过袖子之后看见裤子上也有着一滩不明液体。
田不归欲哭无泪。
这时候,前方传来了一阵液体进杯的碰撞声,他抬起头看见那小饭店的老板正给他自己又倒上了一杯,却不是那见鬼的药酒,已经变回了那正常的白酒。
老板哈哈大笑说道:“怎么样?神清气爽了许多了吧。”
“才怪。”田不归苦笑一声,缓缓抬起头,醉酒后的脑袋总是发昏发涨,甚至头痛欲裂。但是出乎田不归意料,他却仿佛不像是喝醉后醒来的,反倒像是熟睡后醒来了,除了刚睁开眼后的恍惚,现在居然变得越来越精神。
田不归坐直了身子后更是觉得匪夷所思,自己不仅精神充盈,四肢更是有力。他眼珠子一转,顿时眼睛发绿,大声说道:“老板!快拿出来!”
“拿什么?”
“当然是那药酒了。老板,你看看这四年来几乎只有我一个人每天雷打不动过来照顾你的生意,我们两之间的交情不敢说铁打一样总该也很瓷实吧。现在你有那么好的东西藏着掖着不地道吧。来来来,先给我倒上那么一两升。”
“滚犊子。”老板笑骂着,却给田不归倒上了一杯普通白酒。
田不归不死心,死缠烂打说道:“老板啊老板,我最近忙毕业论文的事情都快忙成个傻子了,正是需要好好补一补的时候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看看我这头发都掉了多少根了,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秃头了。你难道要……”
说到这里田不归话语戛然而止,他刚好看见老板顶着一头油腻且稀疏的头发。风吹头皮那儿就会像一片盐碱地一样光秃秃。
老板不动声色继续喝酒,反而让田不归更加难受了。
田不归咳嗽一声,看来是要来日方长,慢慢打算了,他着急要引开话题,于是他说道:“话说老板,我睡了多久啊。”
“大概二十分钟吧。”
“二十分钟!”田不归不敢相信,平日里他就算是要睡午觉,也是一个小时起,上不封顶。最近自己要去准备这一场目双公司的面试,更是忙地脚不着地。更不用说最近临时起意的让田不归痛苦且快乐着的“外快生意”。
劳累至极的田不归可是坐在椅子上都忍不住打盹一会。
老板不屑地一笑,“也不看看是谁的药酒。”
田不归将信将疑,没有进一步追问,只是心里对药酒有了浓厚的兴趣。他没有试过其他的药酒,这也是第一次。家里不是没有自己泡的药酒,不过以前自己还没有成年,更是一个小学生,就是那些老顽童般的爷爷辈的人也舍不得给田不归来上一口,生怕坏了田不归的宝贝脑袋。
可是喝过那药酒后,这普通的洋河大曲白酒实在是有些索然无味,田不归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老板准备来坑人的假酒。又是一杯洋河大曲下肚,田不归不敢开口询问老板,那总有一些诽谤的味道在里面,只是这样子,田不归越来越觉得有些坐不住了,百蚁挠心般痒痒。
又是三杯白水一般的白酒下肚后,田不归强行按压住了心里的冲动,在心里对自己反复告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老板怪笑着看向田不归:“今天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田不归看了一眼外面,确实雨水已经停下来了,田不归皱眉回忆要做的事情:今天的面试主要还是笔试,笔试成绩还要等通知,大概明天就可以知道要不要进一步过去看看。下午本来打算赶一份“工作”,现在看起来反正也来不及了,索性就明天再开始吧。
这四年来的交往让老板和田不归有着深厚的了解,田不归还没有脱裤子老板就知道他要放屁,于是老板冷笑一声说道:“不怕贼偷就怕什么来着?田小子,你书读得多,给我提醒提醒?”
田不归眼睛一亮,打着哈哈儿又给老板倒了一杯酒。
老板心里一紧:糟了,看出来田不归不想走,没有想到却是因为其他理由,这下子可真的算是引狼入室了,看那小子现在那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多么蠢动了。糟啊。
突然老板眼珠子一转,哈哈笑着说道:“不走就不走,我这个小店里鲜少有着客人,你正好陪我喝两杯。只是田小子,你那衬衫不洗洗没有关系吗?”
田不归大惊,连忙掏出来手机,息屏状态下照了一眼自己,果然衬衫的领子处也有一处污渍。顿时田不归怅然万分:这件衬衫就足够自己应付这剩下的下午时间了,而且越快清洗越好。他翻手露出来自己的kassaw手表,匆匆提出来告别。
老板眼神一亮,啧啧说道:“好高级的手表啊。”
田不归讪笑两声,起身出门。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已经不早了。
老板在身后喊道:“有空再来陪我喝几杯。”
出了这个小小又破旧的饭店后,田不归看了一下天空,已经没有雨了,甚至已经出了太阳,心里不由说道: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天气。但是没有多耽误,田不归连忙拉紧了衣襟,小心走进了料峭寒冷的春风里面。
走出来了几步后,田不归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饭店,发黄的招牌上小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了店名“黄玄饭馆”。田不归微微缩着脖子,小声说道:“给我等着啊。我一定还来找你。”
也不知道田不归是说人还是说酒。
饭店里的老板这时候苦笑一声,看着田不归远去后,自言自语说道:“村飞兄,黄某仁至义尽了。以后究竟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你和李玉堂究竟有什么过节矛盾,但你这一手兄弟我实在是看不懂啊。”说完他给对面也倒上了一杯。
却不再喝酒,看着窗外怅然万分。
外面的田不归已经小步跑了起来,下过雨的地面不仅没有干净,反而将平日粘在地上的污渍冲刷了起来,就算是小心翼翼走着,也很容易溅起来一身泥泞,更不用说田不归现在这样子小跑着了。
一路小跑到了公交站后,田不归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裤脚已经脏了,顿时田不归心里就有些心疼。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心思了。
公交椅子也是湿漉漉的,田不归于是只好站着稍微将自己又整理了一下,整理中田不归突然泛起了一阵怅然,自己现在可是穿着西装呢。虽然是借过来的,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意外的合身。
本以为自己一点儿都不会适应,但没有想到现在穿着已经习惯了。希望自己从大学里走到社会也会这么简单吧。
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虽然已经看过好几十次那个手表了,不过一个人的时候田不归还是会有一些失神。左手手腕上是一个高仿的kassaw手表,左边裤兜里面是一个五百块钱的红米手机。那个红米手机已经很卡顿了,但是田不归对它还是很满意,可是满意归满意,田不归还是知道自己的红米手机很难放在台面上,自己虽然一直都很爱惜,但是四年的岁月还是让这手机看上去十分破旧。
比起重新买一个手机装点一下,田不归选择了花400块钱买一个高仿的kassaw手表。现在田不归正竭力让自己养成看手表的习惯,而不是掏出来那把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等着那手机慢慢息屏——三个月前那息屏的按键已经开始松动了,这也是田不归终于下定决心买一块手表的原因。
等了没有多久,几乎是田不归刚刚收拾好裤脚,就看见一辆公交车看了过来,田不归急忙看了一眼,正是要等的那辆公交车,连忙迎了上去。
上车刷卡后,田不归看了一眼后面,车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田不归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现在错过了上班时候的高峰期,而且还是一场大雨过后,大家要么在公司里要么就是在家里,这辆车空一些也很正常。
找到了一个干净的椅子后,田不归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张撕下来的卷纸,仔细擦拭后坐下正襟危坐,不敢倚靠——他身上的这身西服可不能再有什么污渍了。拿起来那张卷纸看了一下,还好,不是很脏,待会儿还可以擦一下地面之类的,或者擦擦皮鞋也不错。
田不归正打算将那张卷纸收起来,突然他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咆哮,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的他开始有些愠怒,这声音不只是巨大,而且十分刺耳。听到耳朵里面让人无端生出来烦躁的心情。田不归朝窗外看去,愤愤想着:这又是闹什么!市里不许鸣笛!
本以为又是一辆豪华跑车呼啸而过的场景,但是田不归抬头看向窗外,居然看见了天空裂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一只金黄色的眼睛用无情的视线注视着下方,下方只有一片又一片起起伏伏的灰白色废墟,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缓慢地漂浮游动,像大雾一样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田不归睁大了眼睛,火烧屁股一样要站起来,却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掐住了脖子,没有一丝声音可以发出来,他像窒息的人一样反手要护住自己的脖子,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卡着他的脖子,但是他却已经是青筋暴起,像溺水的人一样,无助、恐慌、与世隔绝、挣扎死去……
他不由看向了司机,那是他现在唯一一个可以求救的人,这一眼看过去田不归却看见了这辆车的车头已经变成了一匹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独角大马,正要跑出去这片天地。突然那马儿又是一声咆哮,田不归只觉得脑袋被重重锤击一般,眼前一花就觉得世界慢慢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