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是最好的先生,它的残酷,它的浩瀚会将所有生灵最本真的一面逼露出来,无处隐藏。
韩百宸在太荒的最后一课不是爷爷的耳提面命,而是与白虎的一次交谈,老白虎一脸的回忆的说道:“老子活了数万年,从小崽子混到了今时今日,手掌太荒,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摇着头,韩百宸睁大了眼睛听神兽讲古。
“忍耐啊,小子,要学会忍耐”白虎一声长叹:“老子被青龙揍过,被玄武压过,被鲲鹏戏弄,甚至被麒麟一把火烧过半边屁股,但它们现在在哪,万年前就已绝迹!你们几家能人辈出,血脉强横,百载光阴就赶上老子万年修行,个个睥睨太荒,纵横九州,那些人现在又在何方,老子还不是照样执掌洪荒。”
韩百宸都听傻了,这位掌管杀伐的神兽,数万年来就是这么混过来的?
“咣!”
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嘿,小子,别用那种眼色看我”白虎难得的笑了起来:“你有几家宗祠庇佑,太荒之中自然横行无忌,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可知,这天地不过一个牢笼,天下万灵百世修行不外妄求超脱天地,得大自由。”
“在没有混成大佬之前,一定要尊重现在的大佬,不必急于一时,也无须争此半刻,好好的活着,等大佬们都死了,你自然就成了大佬。”
“老子年幼,打不过那些老家伙,不装孙子忍着还能怎么样,幼不胜强,这是天数至理,老子是在顺应天道。”
“咣!”
又是一个脑瓜崩。
韩百宸恼羞成怒的等着白虎,老神兽老神在在的说道:“你看,我现在就是大佬,而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揍你你还不能反抗。等过些日子我回归神国,你爷爷就成了唯一的大佬,你来鞭老子的尸老子都只能干瞪眼。”
听白虎说得凄惨,韩百宸也没在脑瓜崩上纠缠,反而是白虎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归神国?太古神国不是都覆灭了吗,你的兽魂还能回去?”
白虎闻声久久不语,最后才缓缓说道:“四时犹在,百宙未穷,它就在那,怎么可能覆灭。自太古而下,覆灭的从来都不是国度,而是维度。”
刚想问“维度”是什么,白虎就说道:“多说无益,你到了那个境界自然能体会。记住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之争算不得胜,尽量让自己活久些,活到最后你就会发现之前那些强大的敌人即便没有败给你,也败给了光阴,莫强求,顺应天时,撑到最后你就胜了。”
……
韩百宸一直认为这是白虎不甘死去的抱怨,眼前姜氏一族却让他不得不相信,白虎的话确实有一番道理,一味的争夺不一定都是好办法。
古有古越神王勾践牵马执绳,卧薪尝胆;后有神汉齐王韩信忍胯下之辱,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
既然满天下都反对,自家人也开始分列,何不借此机会休养生息,暗中蓄力,等别人混乱之时再一鸣冲天。
但他们终究舍不得王爵,舍不得繁华的成周,舍不得放弃一字并肩王子孙的荣耀和光辉。
姜氏的荣光就全来自那位一字并肩王姜太康吗?
并没有,那不过是姜姓万年传承中的一道波浪,把姜氏一门推向了千年来的巅峰。可这并不是姜氏一族的全部,姜氏的根基其实就在他们的身上,在他们的血液中,在他们的骨髓里,是他们一个个鲜姜姓子孙组成了姜氏万年的辉煌画卷。
哪怕是日后坠入谷底,只要血脉不断,传承不绝,姜氏总有一族还是会再现先祖辉煌。
现在于他们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定王一脉的荣光,而是两个先祖亲自受洗的孩子,这才是血脉延续与辉煌的根基。
想通了这些,韩百宸却没了再和姜氏族人交谈的心思,难怪他唤出姜家先祖,老祖宗却只在祭台中留下两道印记,估计是感受到这些后嗣子孙骨血里早已没了先人的自信、魄力、坚韧和决绝。
他可是以大礼祭祀,照书中记载是会洒下福光祥照,瑞气满堂,一干宗亲多少都会受到眷顾。好在姜氏一族不知道其中奥妙,韩百宸心中虽然震惊,却没表露出来。
没了再交流的心思,内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既恼他们不识大势,又哀他们看不清天时。韩百宸把一直站在身后侍候的叶无欢叫道身边,一字一句的对自己的弟子说道:“太荒承袭太古神国,一切法门传自昆仑道庭,你要谨记,‘道’,便是一切修行之根基。”
“当你修成血脉气韵,真幻英魂之时,就可以开始寻找自己的道。”
韩百宸说的很乱,他自己的内心都还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道”,但这话他又不得不说,有种感觉在他心中萦绕,仿佛把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一些。
收徒传教,或许这就是他寻道的途径之一。
“师父,这个‘道’是玉皇观那些道爷的‘道’一样吗?”
叶无欢的话把姜氏一族的目光都吸了过来,玉皇观,在正乾朝也是个超然的存在,香火遍地,信者众多。
韩百宸看着徒弟的眼睛,也不知怎地,想起了书屋中看到的一则上古秘闻。
“上古之末,女真鞑妖侵入神国,东瀛倭妖妄图中土,四夷自八方来袭,烽烟盖九州长空,举世攻华!”
“明宫瑶池早枯潢,九霄天人无量殇。悍将回军骨为土,呵教敌寇阵前狂。”
“烽烟八千岁,月照白骨归,神庭亿万师,从者几人回。”
“大劫难啊,上古神国就此走向衰灭。诸神奋起抵抗,预重建神邦,先祖带领族人,流落太荒,方开辟九州。”
“先祖经古昆仑,过祖庭而拜。道场只余一苍首老道,先祖问‘九天何其盛,缘何仅一人?’老道答‘斩妖除魔去,寇平海靖归’。”
“先祖拜诘而去。”
“过旧西天,先祖遇西方接引。只见魔杵流光香火盛,五花接引渡诸门,先祖想起昆仑祖庭的老道,便问‘接引收留诸门,是为大德,缘何不领诸门与邪魔抗争?’接引答道‘末日灾劫,不与世争,一切皆有定数。’”
“末了还邀先祖入内躲避,先祖不从,这才来到了太荒。”
“你等可知,先祖如何不避难于西方,而一心要到这莽莽太荒?”
叶无欢和姜氏族人皆摇头,韩百宸这一通太古秘闻说得震撼人心,煌煌的太古气息就像怒海狂波侵袭而来,震惊无比。
“接引逢乱世封山闭门,不问世事;遇盛世普度众生,度化神人。九州亦有座南光寺,逢乱世关门避祸之事怕是不少,但玉皇观可有例外?”
“没有!”
“那煌煌道观怕比之九州皇庭也不遑多让,皇朝圣教?悬壶济世?呵!”
“记住了,你们的先祖源自太古神国,承袭昆仑祖庭,皆得道之士。”
“太古道士,轻袍裹身,木簪锁髻,足踏积履,垮披囊皮。目若晨星精光闪,傲如松柏气盖川。虎步龙行,足不踏尘,行如清风拂柳,动似疾雨倾盆,不纳风,不采尘。”
“不望你等学着去盛时修身,乱世济世。但顺应道法,道法自然乃万世至理,先祖尚且获益,我等自当沿袭。”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脑子发抽的韩百宸就一脸阴沉的带着叶无欢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