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光景,不过太荒中一片落叶飘零,有的坠于流水,有的点缀荣华,但更多的,却飘落于大地,腐化为烂泥。
四年,太荒中不过多了些许烂泥。
自那日洞虚中亮起诡异妖莲之后,太荒便不再有任何异样,就像某位大拿以大神通将万物禁锢,任时光如水,一切岿然不动。
青鸾将已长成漂亮姑娘的五个女孩和几头神兽送走,她们要先回到小河湾,帮家里收拾,整个寨子的人都要随着韩百宸前往九州。
今天,是爷爷来接自己的日子,韩百宸的心很不平静,这股没来由的心绪似乎在预告着什么。可惜,他的英魂不过神思初成,距离心血来潮的感应还差了很远,能有这般预感就已经是祖宗血脉保佑了。
“小子”伏在地上的白虎忽然开口。
四年的时间,在这位太古神种身上留下的痕迹仿若是过了四万年,连控制身躯的法力都舍不得浪费,十丈长的兽身皮垂肤朽,光泽暗淡,那些本就隐秘的神纹更加晦暗。
巨大眼珠艰难的睁开,整个太荒的的时空都在扭转,很多山峦颠倒,景致重叠,天河倒灌,斗转星移。眨眼间,他们便已置身一座恢弘的巨城之中!
只见那巨石垒砌的城墙雄浑磅礴、神木构建的门楼大气巍峨,一座座华丽的楼台鳞次栉比,尖尖的翼角舒卷飞扬,高高的尖顶耸入云端,恢弘的宫殿气象森严、富丽堂皇,通天的长街繁花锦簇、纵横交错,街上车马如龙人涌如潮,两旁的街铺招旗飘飘,门庭若市。
一座城,方圆亿万丈,行人万万数。
好一副煌煌大气!好一座煌煌圣城!
韩百宸奋力一跃,极目远眺,无尽的山峦巨木依旧,太荒还是那个太荒;但着当中却出现了一座繁华异常的城池,且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建筑之华丽,人群之真实,都让韩百宸和狴犴震惊无比,这惊奇当中又带着无限的诡异。
韩百宸震惊,巨城里的一切却没有因他而停滞,人流依旧汹涌,与他擦肩而过却不感到一丝拥挤;车马滚滚,自他身上碾压却毫无伤痕。
与狴犴对视一眼,韩百宸自语道:“这是幻象?”
“不!”
爷爷来了,就在韩百宸身后:“这是白虎的心念,是它心底最美好的回忆和无限向往。”
韩百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无比吃惊的问:“这便是无尽神国?”
“没错,这便是早已湮灭的无尽神国”老头子叹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神国的真实模样:“白虎元寿乃近,皇皇一生将终,它的此生遗憾、回忆与向往在波动,心绪化作投影,把一生中见过最壮丽、华美的神国展现世间,是为了让你记住:你,是太荒后裔,五姓七家承自上古神国,唯有铭记祖上荣光,炎黄血脉方能永存!”
韩百宸跪地给白虎磕了三个头,完全发自内心的。
平日间碰着神兽了不起拱手作个揖,能让他下跪的只有几家宗祠,磕头的唯有自家祖宗。但白虎现在做的事,就算把它当祖宗都不为过,磕几个头算的了什么。
再看这座城吃,城比山脉千百丈,楼入云端层叠幢,韩百宸心中忽然升起某种异样的情感,他说不上来,但是很亲切,很向往。
“小子,我要死了”白虎平静的说道,就跟狴犴说今天的肉有点渣,穷奇打架老喜欢撩下阴这些日常抱怨一样:“我死后,将尸骨化血,洒在封印之上。”
韩百宸这才听明白,这两声“小子”说的可不是自己。
老头子难得的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送他离开,便来送你。”
“去吧!”
白虎一声长吁,仿佛把毕生的精气一口全吐了出来,便是近在咫尺的韩百宸,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老头子手分左右,提着韩百宸哥俩的后脖子,破空而去。
……
狴犴第一次进入老韩家的祖祠,刚想四处打量一番,找个地方躺一躺,哪知方进后宅,一股无匹的威压当头袭来,它甚至听到自己的骨骼不堪重负,逐渐碎裂的声响。
“日兽娘咧!”跟着白虎,狴犴不光本事涨了,连兽骂也学到了精髓。
本神兽尚未成年,修行以至御空,一身兽元龙虎相继,修为前无古神,后无来兽,成年的穷奇都被我揍得满太荒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照面都没见着就把本神兽弄趴下了。
狴犴运转神力,拼死抵抗着那股似乎比太荒还浩瀚的威压,稍一抬头,立马吓得闭上双眼,缩紧五肢,抱成个球向后滚,直接滚出屋外。
你是爷,我惹不起!
滚到屋外的狴犴夹着尾巴就往山里边跑,不找几个倒霉蛋是难以发泄心中的不爽和恐惧,日兽娘咧,兄弟说过他家房顶有个日晷,怎么就不说清楚那玩意就是一整个龙头弄成的!
不行,得找几头夔牛发泄火气,兄弟没说实话,吓得小兽肝扑通扑通的跳,这回没他的份,自己吃独食。
韩百宸不知道狴犴心中的想法,他随着爷爷进入祠堂,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跪下。五年没有上香,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向老祖宗们报讯。
“收好这枚玉珏,里面有我的一丝魂印,我死,魂碎,你可将我还有你父安置祖祠。”
“你在此间静坐三天,三日后,前往东番,清空外人,青鸾会随你前往九州,但只有十年,十年后,她会回到太荒,不再外出。”
“你所有的疑问,书屋之中皆有答案,自你晋级神思,书屋二楼于你便再无阻隔。”
“洞虚之诡异想必你也察觉,下边的妖邪受圣人封印,永世不能再见天日,但他们参透了秘法,降下一缕心魔去蛊惑人间。”
“镇守封印的从四方圣兽,到五行神兽,再到开荒圣人,最后又轮到我手里。而能够解开封印的,同样只能是人族自己。你的敌手未知,前途凶险,好自为之。”
“此去九州,百无禁忌,无甚要求,只管任意行事。”
“再有,若不能肉身成圣,永世不可回太荒。”
……
韩百宸难得认真的看了爷爷的脸,老头子没有回避,一句句的交代着。
多久了,爷爷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韩百宸的思绪不有自主的被回忆拉得很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爷爷变得生疏起来,作为相互依存的唯一亲人,他竟在回忆中找不到一丝头绪。
老头子悄然的离开祖祠,关门前,最后看了已经长成了小伙子的韩百宸一眼,关心、自责、骄傲、惋惜……种种神情眨眼间在这位太荒大佬的双眸之中数度流转,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被大门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