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百宸哥俩泡在泥滩子的那段时日里,太荒却没有因为两位混世小魔王的痛苦磨砺而沉寂下来,只因太荒中的大魔王们出现了!
垂垂老矣的白虎,破立新生的朱雀,青龙与玄武万年之前就已湮灭,老头子凌虚御风,凌空伫立在青龙本该出现的位置上,至于北方,则是从极为遥远的玄冥冰海的尽头投来了一道虚影,那是一颗硕大无朋,看似内敛、实则光芒万丈的珠子,烛龙之眼!
“韩家娃子,前几天我感到了寰宇震荡,心血潮涌,到底是你家主事,有什么章程就说。”
白虎趴匐在地上,它太老了,老到不肯耗费一丝神力去幻化自己垂暮的身躯,整个身子就普通野猫般大小,可那双眼睛,却依旧足以睥睨太荒。
小朱雀兴奋的在洞口附近翻飞,涅槃成功后,它又有无尽的岁月可以挥霍,此刻诸多传承尚未觉醒,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是因为一股深藏于骨髓和血液之中的召唤,这是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如同对那个漆黑的无底深洞所产生的忌惮和恐惧心理,都是没有来由的。
“封印不全”老头子的话简言意骇。
“我记得,前些天你家孩子还下去过,没发觉什么异常”白虎难得的抬起了脑袋:“那是个好孩子,有望追赶开荒圣人。”
白虎到底是老了,或者说是活得太久,几个月前的事情,如同几天以前,十几年前的事,亦同几天之前。
老头子没有辨解,只是说道:“封印镇住了出口,只要天地不灭,开荒圣人们的威能就可留存万古,哪怕是再过亿万年也会安若太初。只是那些余孽经过了万年钻研,到底是解开了大夏巫族的秘法,封印能镇压他们的身躯,克制他们的修为,却挡不住数百位大巫舍命合一的神念,如今那一缕神念已经飘到了九州。”
“九州?”
“说到底,大家都是五姓七家的后裔,九州上的土人经过那么多年的进化和渗透,早已融入了我们的血脉体系之中。”
“那缕神念跑到九州做什么”白虎似乎已经老的不愿再动脑子。
“人心啊,它是为了去蛊惑人心,人心才是世上最变幻莫测,最神秘,最恐怖的存在。我不敢想象当九州的亿万生灵,太荒的猛兽凶禽都忘却了规矩和恐惧,想一探这洞虚究竟的时候回是怎样的情景。”
“开荒之初,设下封印就是为了保全血脉。当这些人不顾一切的去解开保护自己的封印,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还没死!”白虎难得的说了一句霸气十足的话,吓得小朱雀赶紧躲到老头子后边,那个人类身上有股它喜欢的味道。
“若是你死了呢?”
白虎看了老头子一眼,便艰难的把头扭到一边。
是的,神兽看似无尽的生命,对于只能存活百十年的人类来说却又不值一提,只要传承不断,人类总是亿万生灵中最闪亮、最耀眼的那个族群。
数万年前如此,数万年后一样如此。
“你抓紧时间吧,我时日无多了”说完便匐地不动。
白虎终究是白虎,它又怎会不知老头的想法,用自己残余的生命守住洞虚,不让第二缕邪念逃出就是它身为神兽的最后职责。
至于是九州安定,还是那些余孽翻盘,到时都已经与它无关了。肉身成圣?白日飞升?白虎见过开荒圣人,认识无数的太古神种,最后不都一已湮灭了。
老头子转身对朱雀说道:“你要抓紧了,过些日子我会让青鸾去寻你,将朱雀一脉的印记交还与你,虽然有些早,却也只能如此了。”
小朱雀还不能说话,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飞走了。
老头子最后看了眼正渐渐淡去的烛龙之眼的虚影,心头不禁唏嘘,这头号称与日月同辉的太古神种,如今已到了靠本能苟喘的地步了。
沉寂的白虎同时睁开了眼,看着那最后消失的虚影,不由悲从心来,野猫大小的身躯霎时间剧烈膨胀,百丈的神木不过履足的贱草,万仞的山峰只是踏步的陋阶。它还未发声,万兽已噤若寒蝉,背生的双翅遮天蔽日,震荡间寒风凛冽,杀意萧萧。
一声咆哮,仿佛洞穿了洪荒的时空,在辽阔的太荒大地上引发了无尽的震荡,好似那些早已仙逝的太古神种们都一一复活过来,同样咆哮着,或是兴奋,或是悲哀,在迎接着自己的同伴。
穿梭万古的呼嚎清空了天际上的云彩,在极西的天空之上,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星宿白日闪现,同时告诉无尽大地上的生灵,白虎啸日,不动刀兵。
老头子看了眼缩回野猫大小的白虎,没有对它这种白白耗费余寿的做法有何疑问,神兽集天地之钟秀灵韵,它们也有自己高贵的尊严,于是只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你死之后,我来替你。”
不料,一声亢鸣却从极北之地传来,悠长清亮,浑厚威严,清明的天空顿时风云变幻,仿佛有神人就要破开这方天际,显圣降临。
寂静的太荒再度进入混沌时空,如同自太古以降,所有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过的生灵,无论野兽、荒兽、神兽或是太古神种,都一一发出自己的咆哮声。
此刻,没有等级,没有威严,它们或是高兴、或是悲哀的由衷发声,为极北之地那位太古神兽送行。
沸腾般的太荒中,老头子如一道清风飘过,他的内心,一片宁静。
……
九州大地,豫州。
五道川,玉皇观。
一位中年道人步履匆匆,身形在玉皇观内穿梭,来到了后山,进入一间不起眼阁楼低头就拜:“太师叔祖,方才西方七星宿白日闪现,疑似白虎现世,不知对皇朝有何影响。”
殿内盘坐着一位老得看不清容貌的道士,安静坐在云床上闭目修行,过了半晌才说道:“淳清,你如今已是玉皇观主、圣教国师,不可僭越、切莫急进。”
中年道士稽首叩谢:“谢太师叔祖教诲。”
“上回陛下询问太荒的旨意不是还没回吗,一并回了吧”老道士顿了一会说道:“白虎现世,太荒必定有变,依着太荒传讯行事便是,他们能来一个人,或是一百个人,难不成还会将整个太荒生灵都搬到九州不成。”
中年道士轻声漫步的退去,老道士由自闭目,不再动静。
……
冀州,北方雪域。
天柱峰,天峰殿。
高岩断崖处,一座亭台绝立,独自成峰。一侧是茫茫云海,一边是通天小道,两人于亭内煮茶对弈,好似出尘的神仙,连说的话都是神仙之语,让侍奉一旁的童子高山仰止,又觉得好不快活。
“风从虎,一声惊啸彻万古。赵老,您这局大势已去了。”
中年文士轻巧落子,合围之势大成。
“云从龙,百代持恒到头空。看似杀局,岂不知天不尚全,大衍之数尚且遁一,何况这小小棋局。”
老人落子盘中,自绝一空,却又大有可为。
两人相视而笑。
……
扬州海外,过东南夷州,越无尽之海,有一地终年积云,风吹不散,雨滴不穿。
云松岛上,一老者伫立山巅,手持玉壶盛琼浆,击石作歌势若狂,白衣白发,就像个得了失魂症的疯子。
歌罢,老者又是一阵大哭大笑。
“五姓七家?哈哈哈!!!”
“太荒遗脉?哈哈哈!!!”
“韩世宗昔年一语,我九黎子民万世不得登陆,四千年苦等,三代才尽毁,不想太荒遗脉复出,而今又是六千载岁月。”
“哈哈哈!贼老天,最恶毒的莫过于你!天降七家毁我乐土,将要绝它九州后世的却是自己的一族同宗,还让恨了一辈子天的老夫到头来经不住都要夸你一声老天有眼!”
喀嚓!
万里晴空的云松岛上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如山般粗壮的电光犹如九天神罚,带着毁灭世间万物的气息劈向岛上的最高峰。
“老祖宗!”
岛上的无数人在惊叫,雷电所向,竟是他们老祖宗的隐居之所。
老人无惧周身萦绕的电光,轰鸣中,他的笑声愈发癫狂,话语声与雷鸣共和,竟如狂魔出世,让偌大的云松岛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老祖宗的疯言疯语。
“北声嘹喨,烛龙已灭;星宿晦暗,白虎将亡。太荒遗脉,仅存一香;九州故土,复我荣光。”
“不急,不急!一万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多等几年。”
……
豫州,成周城。
皇宫中,正乾天子正在大发雷霆,太荒血脉五年后将要降临九州的消息泄世,这对皇权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冲击。
那几个岩鹰护卫是绝对忠诚的皇家仆役,给玉皇观的传讯也不可能出现纰漏,他们是皇朝圣教,巴不得这样的消息不泄露,唯一有可能泄密的人就是那个便宜皇叔莽山王。
姬唐成在自家后院里弓着腰,他不敢直身,因为蹲在厅堂神龛供桌上的那头神兽还没发话。
白泽送诏!白泽送诏!
那么多个朝代,吹捧了多少次的祥瑞,有几次是真的?他还叫韩唐成的时候出入太荒无数次,也没见过那么高级的神兽,便是韩氏宗祠收到的讯息,也不过是一道神兽的虚影,什么时候太荒凶兽可以越过棂渊了?那里的罡风怎么不吹毁它的肉身,那里的阴风怎没有侵蚀它的兽魂?
还有,人家遇见神兽都是祥瑞,都有好事情,怎么到自己头上就是这么个得罪人的活计,还是得罪九州最厉害的那伙人。
“怎么,你对老祖宗的安排不满?”神龛上,一头猞猁大小的神兽捋着自己的长须,末了还舔湿爪子,去整理两角之间那簇蓬松的毛发。
韩家的小子说过,发型很重要,尤其是神兽,一个好的造型最能体现自己的英武挺拔。
“不敢,不敢!”姬唐成第一次对自己当年使手段抢到这活儿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