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羽鸿带着瞿闻大夫再进盼雪小筑时，只见颜媪已经派她自己手下的人把盼雪小筑守得严严实实的，办事果然妥帖。

先前宛雁停尸的灵床和香案香烛命灯之类的物件已经撤了，人被移到了屋角的躺榻上，身上的殓被换成了锦被。

羽鸿俯身看去，只见宛雁平躺榻上，眉眼舒展，神情平和，想必颜媪替宛雁收殓时曾淡抹胭脂，浅描朱唇，倒使宛雁看上去少了病弱之态，显得格外娇美，栩栩如生，丝毫没有瞪眼落泪时的孤愤不甘，更加没有亡者的那股死气，躺在榻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羽鸿伸手去宛雁小巧的鼻翼下试了试，果然感觉宛雁的口鼻间有一点一进一出的气息在微弱地流动。羽鸿复又执起宛雁露在锦被外的纤纤玉手，轻轻握在自己掌中，轻轻摩挲，只觉得那玉手还象从前一样，葱葱玉指，血肉匀称，绵软温暖，柔若无骨。

羽鸿心头轻轻叹息：如此红颜，如此佳人，如此玉容，任人见了，心里都会希望她还能活过来，希望她还能对着人嘻笑怒颦。

羽鸿放开宛雁的手，侧身向侍立一边的瞿闻道：“烦劳瞿先生再给诊治诊治。”

瞿闻大是不悦：这不是明目张胆怀疑他的医术么？但理王有令，他不得不又把手指搭上了宛雁的腕脉。很快他就变了脸色，不但轮换着给宛雁双手各搭脉数次，又把手伸去宛雁的口鼻处试了几次气息，一脸的大惑不解。

像羽鸿，颜媪，千菱这类不懂医术之人，就只会试试呼吸。但是瞿闻不同，人有没有死，一搭腕脉就能知道，有没有脉息，是活人与诈尸的本质区别！

宛雁双手都搏动着腕脉，虽然微弱紊乱之极……但是，毫无疑问，那是只有活人才有的脉息。

“活了？活了？？真活了？？？”瞿闻完全不可置信，张合着嘴，吃吃道：“她……活……过来了！”诊断一个病患是死是活，诊断得如此惊心动魄，他手颤得厉害，唇颤得厉害，整个人都抖得风中凌乱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切脉了！这到底是人的脉？还是鬼的脉？这实在是太超越他的认知了！有种天崩地塌的感觉，好想晕倒！

羽鸿挺直着身板，站在瞿闻身侧，带着威压的语气催促道：“既然活着，还不赶紧诊治？！”还在那里磨磨蹭蹭，老是摸来摸去，左手摸了又摸右手，捏着宛雁的两只玉手摸个没完没了，想揩油啊！？

瞿闻抖抖索索地开了方子，又拿出银针来，说要替宛雁行针。羽鸿便叫颜媪在一边协助伺候，自己退了出来。站在盼雪小筑的院落里，一股复杂到难以名状的心情渐渐浮上心头。

要说他喜欢宛雁，却也谈不上有多喜欢，三年前，他与她相处相交的时间太短，刚生出点朦朦胧胧的暧昧情愫，忽然间就曳然而止了：十三岁的宛雁被许给了三十八岁的太子羽苍做良娣，定于次年二月完婚。他知道他不能跟太子苍相争，便默然回到了梁州驻军。

他想，就让那份朦朦胧胧的美好情愫，珍藏在彼此心底吧。当羽鸿默然返回梁州驻军时，他已经了断了他跟宛雁之间的暧昧纠葛。

这次他接宛雁来王府养病，也就只是养病，同时他也不忍见宛雁零落在教坊司那肮脏之地，也想着如何搭救于她。他真的只是看在他跟宛雁曾有过一些浅浅的美好情愫，宛雁又是他小姨妹的份上，单纯地想帮帮她而已。就算不能把她搭救出教坊司，也可以让她在府上养养身体。

然而，事情却完全出人意料，宛雁入府当晚，便跟他发生了狂乱交合之事，还差点死在了他身下！现在，宛雁实打实成了他的女人，他该怎么安排宛雁？

教坊司罪伎是不许赎身脱籍的，羽鸿在宛雁死后，给她办理了赎身脱籍手续，并按良人之礼下葬。法理不外乎人情，便是被人举报了，也是小罪。

可如今，宛雁没死，理王府却已经以宛雁病死为由给办理了死后赎身脱籍，这要是被人举报了，理王府这行径便是协助罪伎诈死逃脱，这要是被人拿实了，按律，当与罪伎同罪！宛雁是被东宫通匪案所牵连，东宫通匪案又是景龙皇帝钦定御案，理王府协助宛雁诈死逃脱就是藐视君王，欺君罔上，这罪名可大了去了。

难不成，要把宛雁没死的事通报太乐署？然后把已经办好的赎身脱籍手续撤消作废？等宛雁养好身体，又把她送回教坊司？

经过那场要命的交合，如今，宛雁已经是他的女人了，羽鸿如何忍心不庇佑于她？

可是，不把宛雁送回教坊司，他又该如何安顿宛雁？

他能把宛雁纳入后宅么？他后宅四妃齐备，他能给宛雁一个什么样的名份地位？王嫔？王妍？侍妾？

再说了，宛雁刚进王府，就被人下药暗算，宛雁在他的王府后宅里，能活得安稳？谁能保证下药暗算之人不会再出手？

并且，王府人多嘴杂，不用多久，教坊司罪伎没死，还被收进了后宅的消息就会被泄漏出去，理王府简直是自行授人以柄。到时，只怕第一个跳出来揭发了，就是自家的王府司马禾温纶。

羽鸿越想，越觉得心中烦乱，便让季初五去传王府主簿单正来盼雪小筑小书房议事。

之所以只传王府主簿单正，而没有叫上王府司马禾温纶，那是因为，单正才是羽鸿的心腹，而禾温纶只是朝廷官吏。虽然同是为王府办事，但这是很有区别的。

一会儿，单主簿到了小书房，羽鸿也不隐瞒，直接把宛雁未死之事相告，又把自己的想法和顾虑，跟单正一一摊开，问单正的主意。

这位单主簿，三十多岁，原是梁州军文书，精明能干，对羽鸿又忠心，羽鸿建府时，便让他做了王府主簿。这王府主簿，从六品，掌王府覆省书教，表启书疏，往来信函等事务，是执掌王府喉舌的职位。羽鸿让他做主簿，实有把自己的王府交托给单正主持的意思。

单正听了，说道：“这个事，很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