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嗖地一下，羽鸿一挺身，从躺榻上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季初五，一会儿才恢复了脸色，问：“谁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季初五回道：“是颜婆婆带着千菱姑娘来告诉小的，求小的禀告殿下，请殿下作主。”
“千菱是谁？”
“是去年四月间夫人买回来的那批奴婢中的一个。”季初五这么一说，羽鸿倒想起来了，去年年初宛家被抄，其后，宛氏曾去官府领买了一些宛家的旧奴婢回来，想必这千菱就是其中之一。
季初五又说道：“千菱现今在府里大灶下做事。曾是宛娘子跟前的丫头，三年前跟着宛娘子到府上来过的。她听闻宛娘子在府上故去了，便想去灵前上个香。”
羽鸿听了，心里暗暗点头：“这丫头倒是个有情义的。”听得季初五又说下去：“这千菱姑娘刚才去祭拜宛娘子时，看见留下守候命灯的两个小婢晕倒在门口……千菱姑娘便叫醒她们问个究竟，她们说……宛娘子的命灯灭了，死得不瞑目，因此诈尸了，在灵堂里咳嗽。”
羽鸿忍无可忍，叱道：“胡说！”他是惯经战阵之人，战场上死那么多兵卒，很多时候都没有给阵亡将士点命灯，也没见阵亡战士就诈尸的，他才不相信这套说辞。只不过给宛雁点上命灯，让命灯照耀指引宛雁前往阴世，是他能为宛雁做的，不多的一点心意。
季初五道：“千菱姑娘说她进去查看了宛娘子的尸身，觉得口鼻尚有进出之气，身体也还温热柔软……觉得宛娘子应该还活着。”
羽鸿没再叱责，但显然不信。宛雁叫着他的名字，瞪大了眼睛就在他身下挛痉着厥过去，那情景谁能轻易忘掉？那情景也总是让他坚硬的心止不住地微微生疼。可是，他也无比确定宛雁的死亡！怎么可能口鼻还有进出之气？怎么可能还能咳嗽？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初五又说道：“千菱姑娘没敢惊动旁人，叫两个小婢把灵堂守好，不要声张，她自己便来求见颜婆婆，想求颜婆婆给殿下带话，求殿下作主。”
王府里的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千菱既然在大灶下做事，也就是个末等的烧火灶婢，但是处理起这等突发事件来，有理有条，从容不迫，显是见过世面，并不像一般小婢那样惊慌失措，吓晕过去。再者，灶婢隶属后宅，然而，千菱却并没有冒然禀告王妃，夫人或后宅掌事嬷嬷，而是直接向自己身边的颜媪求助，显然，千菱虽然只在大灶下做事，却对府里的人际关系利害关系看得十分透切，也非常清楚后宅对理王接个乐伎来府里客院养病的态度，因此，千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最有利于宛雁的举措：跳过后宅，直接求自己出面替宛雁作主。
当然，理王不是随便一个末等下人就能求见的，所以，千菱转而求见了颜媪。
颜媪是羽鸿的奶娘，羽鸿封王建府后，颜媪很自然地成为了羽鸿身边的照顾羽鸿生活起居的掌事嬷嬷，因为有着奶娘的身份，她在后宅有着超然的地位，连后宅四妃都得给她几分面子。最重要的是，颜媪是忠心于羽鸿的，不理会后宅里的拉帮结伙，争风吃醋。
羽鸿暗想：千菱这个末等灶婢，相当精明能干啊！不愧是曾经跟过宛雁的丫头。
一般下人求见不到理王，颜媪求见，羽鸿还是要给面子。听小初五说颜媪带着千菱来求见，羽鸿知道颜媪做事稳妥，不会听个小丫头随口一说就会相信这种事，羽鸿便问：“颜嬷又去客院查看过宛娘子的……尸身？”
季初五道：“应该是的，想必查看确切了，颜婆婆才会带着千菱姑娘紧急求见殿下。”
羽鸿想，自己还曾吩咐颜媪亲自替宛雁擦洗收殓，当时颜媪也并没有禀报有什么异常，难道再查看一次，还真查出怪事来了？吩咐道：“叫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季初五便领着一个保养得甚好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穿着单薄的青衣婢女走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跪下向理王殿下磕头行礼。
羽鸿便叫颜媪起来，先一边侍立，又向那青衣婢女道：“你便是叫千菱的？”
“回殿下，正是婢子。”
听千菱回话，声音不大，嗓音柔柔的，却也镇定，并无惧怕。羽鸿道：“你一个末等婢女，直接找颜嬷禀事，僭越了几个等级？胆子不小啊！”整个王府后宅都被千菱丢开了！单是一个藐视主上，就够要了千菱的小命。
千菱跪在下面，只磕了个头，不语。
羽鸿便道：“你出去候着吧。”
千菱又磕了个头，眼中便流下泪来，求道：“殿下，四娘真的没有死！真的还在喘气啦！求殿下替四娘作主！”宛雁在宛家女儿中，排行第四，中间有两个庶姐，嫁给外地官宦了。千菱是宛雁的丫头，故此按闺中女儿的排序来称呼宛雁。
羽鸿最烦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烦道：“本王不作主呢？”
千菱低着头，哭泣道：“婢子……婢子只有去求夫人了。求夫人看在亲姐妹一场的份上，救四娘一救……四娘没死，真的没死！还在喘气！求殿下救救四娘！只要能救下四娘，按府里的规矩该怎么惩处，婢子情愿领受，万死不辞！”她声音低柔，哽咽哭泣，语气却极为坚决，想必这些主意，她早已经深思熟虑，下定了决心。
羽鸿倒不曾见过如此忠义的婢女，总觉得忠义是男人才会有的品格。羽鸿不免有些对千菱另眼相看，说道：“你抬起头来。”
千菱便把头抬了起来，仍顺着眼，眼圈儿红红的，满脸都是泪痕。羽鸿瞧这千菱，五官甚是清秀端正，只是肤色生得略有些黝黑，也不知是不是在灶下烧火被薰黑了。头上贯着对木笄，却又梳着双鬟，显是已过及笄之年，而又尚未嫁人。
羽鸿便道：“你且下去候着，本王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