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又过了两天，通过连续不断的散步溜达，关山月对宛雁的身体控制越来越得心应手，心意一动，行动能够立即跟上，使关山月觉得这越来越像自己的身体了。只是宛雁的身体实在太娇弱了，这一点叫关山月非常心塞。

宛雁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虽然天天都在听松堂里四处转悠，每回都把一双白嫰嫰的玉足冻得冰冷通红，每回都要揉搓良久才暖和过来。但奇怪的是，宛雁脚上手上并没有因此生出冻疮来。

只是沉疴难愈，宛雁的心肺仍旧很是虚弱，多走几步，走得快些，便会喘息，吹一点风，受一点寒，便会咳嗽。情绪稍微激荡，或是身体略微疲累，便会觉得心口上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有了卖身银子，便好办事了。关山月便叫千菱拿了散碎银子，偷偷地去街坊上雇了辆马车，只说要去凤都郊外走亲戚，叫车夫算着日子和时间，到听松堂某个侧门门口停放着等着接人便是。

千菱悄悄地问：“关娘，你不是要回鉴中？怎么只雇个去京郊乡下的马车？”

“呵呵，你被关在后宅，不在外面走动办事，人都被关傻了。”关山月曲起手指，轻轻一弹千菱的脑门，问道：“遇到事，要多用脑子想想。你直接说要去鉴中，试问，凤都哪个车行哪个车夫愿意载你去啊？”

“啊！”千菱不但不傻，人还很机灵，一点就透，摸了摸脑门被弹的地方，觉得有种被长姐教训的亲切感。她身世孤苦，早已经不记得幼时的事了，也不记得还有没有父母兄妹，孓然一身。关山月这种亲昵而又关爱的动作和语言，不觉触动了千菱暗自渴望被爱护的内心，觉得她跟关山月的关系，因为一个小小的亲昵动作骤然拉近了许多。她又问：“咱们到了乡下去换车？一截一截的雇马车往鉴中走？”

千菱不等关山月说话，又说出自己的忧虑：“可是，乡下地方，别说雇好马车，就是雇个牛车都难。你这个身体，马车差了，怕是受不住。”乡下路曲折蜿蜒，坑洼凹凸，坐在车上，能把好人都颠散架，更别说宛雁那样的病弱身体了。

以前有一次，千菱曾随侍着宛家女眷上山进香，前半截是官道，坐在马车上还觉得舒服，后半截便是乡间路，颠得她浑身酸软，进了山，半天都瘫在车里，站不起来。那时，宛家女眷们是坐在轿子里抬上山的，她们这些贴身丫头，要顾着官家的颜面，不能下车随行，马车坐得苦不堪言。有了这次经历，千菱便深深记住了，乡间路上，千万坐不得马车。

关山月也没有跟千菱细说，只叫千菱不要担心。然后又吩咐千菱悄悄买了些长途跋涉要用的水囊，火石，毡毯，油布之类的东西，藏在飞鸾阁里。

一连几天，关山月都叫千菱夜里陪宿，其他三个丫环也跟李媪一样，在得知关娘子只是王府采买的家姬后，便懈待起来，巴不得躲懒，就由着千菱天天陪宿，谁也没有起疑心。

等夜深人静了，关山月便天天与千菱说些在外面行走需要注意的事情，莫叫人骗了。千菱只觉得她跟关山月的关系飞快地亲密了起来，宛雁明明比她小一岁，她却觉得关山月更像是一位长姐，见多识广，眼界开阔，更难得的是那一片爱护她的心肠。她虽卖身在王府为奴为婢，但是关山月待她却全然不是使唤丫环的方式，她指点教导她行事时，时常透出对她的关爱之意，时常让千菱在心底里暗中触动不已。只不过几天时间，千菱便觉得这个姓关的凌国人，成了她生命中除了宛雁之外最亲的人。

这日晚间，等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关山月便叫千菱收拾了一些衣服细软被褥暖壶，跟藏起来的毡毯油布等物捆在一起。收拾妥了，关山月便叫千菱到床上来一起睡：“千菱，你想好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去鉴中？”

“要！”当千菱回答这句话时，没有丝毫迟疑犹豫。

“你若跟着我走，便再不能回头。”关山月抬手，轻轻勾开千菱脸颊上的发丝，道：“这一路，艰难险阻，前路叵测，咱们有可能死在半道上。”

“不怕。”千菱这一句话说得怯生生的，显得极是害怕。可是，经过几天关山月的灌输，对外面的探究和好奇，终是战胜了对死亡的本能惧怕：“有关娘，我便不怕！”明明是她的身体比宛雁强壮，可是她却觉得，姓关的在宛雁的身体里，无形中便使宛雁变得强大，更像是她的依靠。

关山月把千菱往自己怀里抱了抱，道：“那便安心睡，养足精神。”

寅末，四更五鼓，正是人们睡得最为香甜之时，关山月和千菱一起抬着收拾好的包裹，悄悄溜出了飞鸾阁，然后抬着包裹，从距离最近的听松堂侧门出来，上了马车。姓陈的马把式早就得了吩咐，便往凤都东临门驶去。听松堂内果然基本没有守卫，只得几个护院巡夜防盗，那飞鸾阁一带都是医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夜里门一关，护院都懒得来巡。

千菱坐在马车上，紧张得手脚直抖，不住地大口喘息，一颗心似要蹦炸了般，几乎要晕过去。反观关山月，除了抬包裹有些累着了微微喘息之外，显得异常镇定，紧紧握着千菱的手，把信心和勇气传递给她。

凤都深夜的街道上也并不是杳无人踪，一些需要早起的行当，已经有人起来运作。关山月的马车到达东临门时，前面已经排了几辆各种车辆了，大家都等着到了卯时，城门一开就出去。

等待的时间特别缓慢，千菱仍是不住地颤抖，脸色惨白得吓人，关山月便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递给她一个小荷包，小声道：“一会儿我喊扔，你便扔。”

这种小荷包是大户人家用来打赏下人的，一般只放一钱银子。千菱接过来一捏，便感觉到相当有份量，怕有好几两银子。难道关山月怕银子多了烫手，随随便便就喊扔？千菱还没问出来，城门便开了。

马车十分顺利地便出了城，关山月看着马车转了个弯，避开了正对城门，便叫道：“陈师傅，劳烦停一下车。我家妹子饿晕了。”

“那咋搞？”

“刚我看见城门内有家包子铺开张了，烦劳陈师傅回去给买几个来充饥。”

车把式大不高兴：“刚停在城里不买！”

关山月挑开车厢前方的帘子，把些铜钱递向车把式，陪笑道：“在城里时，我看着那包子刚上笼呢，这会儿应该蒸熟了吧。陈师傅这一早就起来接送我们姐妹回乡，想必也没有吃东西，何不多买几个，大家都充充饥。”

看着宛雁娇怯怯的模样，眉眼盈盈地瞧着自己，车把式早就招架不住了，再听到包子自己也有份，便不由得说道：“小娘子，你长得真俊啊。”接了铜钱，把马鞭插在车辕上，马缰一紧，也捆在了车辕上，跳下车往城里走去。车上就两个娇滴滴的，回乡探亲的小娘子，他没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

关山月等车把式一走，便飞快地爬出车厢，坐到了车驾上，把那借穿的丫环青衣衣袖一扎一捋，顿时人便利索起来。然后关山月便去解马缰，只是宛雁手指无力，费了老大的劲才解开。

关山月一只纤纤玉手使劲抓住粗糙的马缰，另一只葱白玉管拿起马鞭熟练地一挥，嘴里娇叱：“驾！”一派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