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当关山月再次醒来之后,非常奇异地,就对她目前的情况和处境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没有了先前的惊骇恐慌,心头却觉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万般不是滋味,又觉得自己整个人在云里雾里,万般不真实。
大笑着从飞临峰的万丈断崖上滚落,关山月的记忆便中断了,两年后,她的意识或魂魄进入到了濒死的一个叫宛雁的女子的身体里,重新苏醒了过来。
如果说,她跟这个叫宛雁的女子有什么关联,她们唯一的关联就是她们都死在了同一个人手下!
两个女子,两世血仇,现在都堆积在了关山月心头。
关山月醒过来了,但宛雁的身体还僵着,不论关山月的心头如何的风起云涌,巨浪滔天,她都只能静静地躺着,动弹不得。关山月在无聊之中胡思乱想,忽然就明白了:她动弹不得,并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魇住了,而是那个叫宛雁的女子,还操控着她自己的身体!
关山月的母亲鲜氏因为体弱,九死一生才养下她,可以预见,鲜氏再生育就会送命,关侯不舍得鲜氏冒险,便哄鲜氏说生的是儿子,可以不必再生养了。于是关山月幼承庭训,学的是文韬武略,遵的是五常(仁义礼智信)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打熬的是筋骨体魄,煅造的是毅力心智。
自从关山月做了桑郡军统帅之后,便养成了凡事预先筹谋,谋定而后动的习惯。
像那次孤军追袭,外人看着,似乎是关山月冒险追袭,侥幸得胜,实则在关山月一出任统帅之职就开始筹谋了,殚精竭智地筹划两年,派了许多哨探北上实地刺探,有了七成把握方才实施。才七成把握便追袭五百里,是有几分冒险,但关山月不能筹谋更久,多筹谋一年,边关的百姓便多遭受一年月支人的侵扰,关山月职责所在,一心只想尽力庇护百姓平安,觉得冒点险是值得的。
因此,身体反正动弹不得,胡思乱想之后,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活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关山月便开始思索:她该怎么样在宛雁的身体里活下去?
两天之后,宛雁的身体在听松堂的“医治”下,才渐渐有了松动。两天的时间,关山月的内心虽然经历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情绪起伏,但因为宛雁的身体动弹不得,看起来平静如恒。等到关山月能够渐渐操控活动宛雁的身体时,她激荡无比的心情也在考虑了自身处境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关山月猜测,所谓的身体“好转”,大约是宛雁在逐步放松对身体的控制,让自己渐渐能够操控这具身体的动作。
当唇舌能够动弹之后,关山月含混不清地吩咐道:“千菱,拿镜子来给我看。”听声音,娇啼宛啭,就不是自己那种清越敞亮的音色。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来,关山月听着就觉得十分不喜。
千菱喜道:“四娘能说话了!”
铜镜里,倒映出一副陌生的容颜,正如关山月猜测的那样:果然便是梦中的那个女子——宛雁。
关山月本想砸了铜镜,可她手脚还动弹不得,只得厌弃地闭上眼睛,吩咐道:“千菱,把镜子扔了。”明明宛雁长得十分明艳娇美,比关山月自己长得好看多了,但关山月非常不想看到自己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千菱收起了铜镜,安慰道:“四娘大病刚醒,脸上容色是差一些,等养一养,自然便会好了,还跟以前一样。不必一时心焦。”
她哪里是嫌脸上容色差了?这根本不是她的脸,好不?关山月不想跟千菱多说,只闭着眼睛养神。
千菱还当宛雁病后虚弱,便道:“要不要婢子去唤瞿先生来,给你瞧瞧?”
关山月不知瞿先生是谁,猜测应该是大夫吧,便道:“算了,不麻烦那位先生。”
千菱道:“不麻烦的,瞿先生就在前堂坐诊。”
大夫跑到王府来坐诊?这王府里得有多少病患?关山月警觉地生了疑,问:“咱们在哪儿?”
“殿下把四娘送来寄诊了,咱们在听堂松的医舍飞鸾阁里。”怪不得呢,空气里总飘着股淡淡的药香。
哦,不是在王府里?
从宛雁的记忆的中,关山月知道听松堂是凤都最好的医馆。一般有实力的医馆,都备有医舍,供病情严重的有钱病患暂时留宿在医馆中,方便大夫就近诊治观察和取药熬药。凌国都城鉴中,也有这类医馆,关山月的母亲鲜氏身体不好,也时常住进鉴中医馆的医舍中寄诊。
不是在王府里!
她不是在理王府里!
关山月听了不由得眼睛一亮:机会啊,一个逃回凌国鉴中的机会!
王府守备森严,外面的闲杂人等固然难以混进王府,可是她若想逃出王府,那也是千难万难。如果她们在王府里,关山月也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可是,她们不在王府里,而是在一个医馆的医舍里。一个小小医馆医舍,只怕压根就没有守卫防备,这要逃起来,当真是容易得紧!想当年,自己的母亲住在医舍里,进进出出,自由得很,完全没有人来过问。
“逃回鉴中”,这个念头一在关山月的头脑里产生,便不可遏止!是了,她要逃回去,她的家人朋友都在凌国鉴中。她更想要去质问凌国德润帝,当年为什么诱她匆忙率军进入冰阳山,却与安国梁州军遭遇?为什么要掐断她的后援?把她的四千前锋军置于死地绝境?她要给那些死在冰阳山飞临峰上的兄弟讨个说法和公道!
至于怎么向那个杀了自己两次,欠下两世血仇的敌国统帅报仇,关山月觉得可以后一步再说,死了两年,她迫切地想知道,假若德润帝真的设计在飞临峰暗算自己,关家可否无恙?老父幼弟可还安好?
从安国凤都逃回凌国鉴中,路途何止关山万里,千里迢迢,关山月一确定了目标,心情反倒安定了下来,便开始考虑筹谋逃跑的具体细节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