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展见到老者,沉吟片刻方悟:“是刀中之魔屠忠。”他的语气虽然低沉,却令屠忠听得仔仔细细。
屠忠与李茁有一份微薄的交情,第一时间选择向李茁微微欠身,轻声唤了一句:“李公子。”
李茁忙起身,拱手一拜:“屠老先生。”他又瞧了宋憎三人,对屠忠试探性地问:“屠老先生不妨与我同桌。”
于是非心里一惊:“原来这位李公子与屠忠是旧相识,待会儿动起手来,那江南双侠可不好对付。”随即望了宋憎一眼。
宋憎对于是非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于老弟莫慌,看看情况再说。”
屠忠扫视了宋憎三人,冷冷一笑:“李公子请我喝酒,今日恐怕有点不方便。”他这话的意思,有意与李茁撇开关系。
李茁心智聪慧,立马领悟,落座之后沉默寡言。
屠忠又瞧了一眼褐发男子,城声问道:“老夫对阁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可否认识?或是见过一面。”
褐发男子并不说话,而摇了摇头。
屠忠有些失落,朝角落里走去,缓缓落座,叫来一坛高粱酒,不管众人的眼光,酣畅的牛饮一番。
云歌潇不识屠忠,问道:“于大哥,这人是谁?”
于是非咬牙切齿道:“刀中之魔屠忠?”
云歌潇听罢,哈哈大笑:“早就听说屠忠的刀法是天下第一,我只当他是三头六臂,才被江湖朋友谬称刀中之魔,如今一见却也普通得紧,没有什么稀奇!”
云歌潇故意说得大声,让整个酒馆大厅的人都能听见。云歌潇的老爹云太白有拳剑无双的雅号,堪称当世一流高手,他才有目空一切的资本。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慕容展目露鄙夷之色,叹息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替屠忠说话,要不是看在云太白的面子,云歌潇今天恐怕要躺着离开酒馆。”话刚落音,一股杀气从屠忠身上溢开,旋即又退去。
慕容展讶然一惊:“好霸道的杀气!”
屠忠瞟了云歌潇一眼,面不改色地冷道:“刀中之魔不过是江湖朋友们抬举而已,老夫从没放在心上。”
云歌潇面含冷笑,起身朝屠忠走去。于是非忌惮屠忠的手段,正要叫住云歌潇,还没起身,却被宋憎率先一步按在原座。
于是非不解,宋憎冲他摇了摇头,并说:“云三公子有意卖弄武功,不如让他先去试探试探。况且江湖传闻,云氏剑法很精妙,等云三公子施展开来,也可以让我们一饱眼福嘛!”
于是非转念一想:“云三公子家学渊源,自身武功亦不弱,想来屠忠对他暂时也构不成威胁,等云三公子真的不敌屠忠,我与宋兄再出手也不迟。”
云歌潇走到屠忠面前,也不问候一声,神色倨傲地坐在屠忠对面。
“屠老先生是长辈,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要多,我有一个问题想向前辈请教。”
屠兄淡道:“大男人说话罗里吧嗦的,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云歌潇正色道:“杀人偿命该不该?”
屠忠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云歌潇道:“屠老先生手刃燕赵奇侠孟白龙,他没有子嗣,也没有亲属,唯有深交三两好友。孟白龙的好友向你寻仇,这该不该呢?”
屠忠抬起头来,注视云歌潇良久。
“你跟孟白龙是什么关系?”
云歌潇道:“素未谋面。”
屠忠道:“你跟孟白龙既不相识,何必要出这个头。”
云歌潇道:“你杀人无数,江湖上怨声载道,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屠忠打量了云歌潇,一声冷笑:“哼,恕老夫口出狂言,就凭云三公子的手脚功夫,还不能把老夫怎么样。即便是云太白在这里,恐怕也奈何不了老夫。”
“你说什么……”
云歌潇大怒,一掌震在桌面,微动过后,碗碟都跳了起来。
云歌潇怒气冲天道:“前辈说话未免太猖狂了!”说着,退后一步,右手握住剑柄。
屠忠叹道:“黄毛小儿真是不知事,在场的除了李公子,他人都是江湖上成名之辈。你云三公子可以问一问,他们当中有谁敢与老夫单独过招。”
屠忠说这话并非没有道理,江南双侠名气与实力皆不能跟屠忠相提并论。而天残刀宋憎和霸王枪圣于是非,即便是联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纨绔子弟云歌潇。
李茁闻得此言,一面颔首,一面自言自语道:“屠老先生已经暗示云歌潇不可轻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谁知云歌潇自负才学,一向猖狂惯了,听到屠忠的话语,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愈加咄咄逼人。
“老匹夫出言不逊,本公子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
言毕,云歌潇刺出一剑,直取屠忠的脸颊。
屠忠抬起手来,一掌推动桌子,撞向云歌潇。
云歌潇挥剑一劈,将桌子斩成两场。
李茁见状,大赞:“果然是一口宝剑。”
“看招……”云歌潇一声吒喝,挺身再刺一剑。
屠忠翻手一掌,迎了上去。待临近云歌潇,侧身掠到云歌潇右侧,并改掌为爪,下打云歌潇腰部。
云歌潇来不及应变,被屠忠推了一把,立马飞了起来,落地差点跌倒。
屠忠神色自若,朗声道:“宋憎……于是非……老夫问你二人一句,若是老夫刚才那一招用七成功力,你二人说一说,那云三公子还能活命吗?”
宋憎与于是非一脸惊讶,口不能言,自然是已经默认了。
云歌潇被屠忠一招制服,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不由恼羞成怒,不顾身份而破口大骂:“老匹夫,本公子今天要你好看。”
云歌潇剑法没了分寸,没头没脑地扑向屠忠。
屠忠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争强好胜,终究是要吃亏的。”
云歌潇挥剑乱砍,像个疯子缠住屠忠。而屠忠无意与云歌潇为敌,只是施展轻功躲避云歌潇。
于是非担忧道:“云歌潇不是屠忠的对手,再这样下去,恐怕有危险。”
宋憎看了半天才说:“云太白剑法高超,云歌潇若是有他一半的功力,也不至于被屠忠这般欺负。”
忽听屠忠大叫一声:“中……”那云歌潇胸口吃了屠忠一掌,身子仰飞了起来,砸塌了一张桌子,顿时灰尘飞扬,遮人眼目。
于是非再不迟疑,握枪挺刺屠忠。
屠忠抽出*,大喝一声:“你也来杀我?”
于是非一惊,半步也不敢迈。
宋憎飞了过来,喝道:“屠忠休要猖狂,你敢与云太白一战么?”
屠忠冷笑一声,道:“听说云太白剑法天下第一,老夫早就想领教了。”
宋憎仰面大笑,声音得意至极。
“你看那是什么。”宋憎笑道。
本来众人听到宋憎的笑声就觉得奇怪,再听他这么一说,就更奇怪了。
李茁站了身来,看了看云歌潇,发现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像是中毒了一样。
“还不救人。”李茁大喊一声。
于是非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过去,还没问上一句话,察觉云歌潇两眼一翻白,双腿一蹬,当场死亡。
于是要叫道:“云三公子……你……”
“死了?”屠忠截口道,接着暗想:“这云歌潇这么不挨揍,被我一掌震死了?”
宋憎冷道:“屠兄,你震死了云歌潇,你说云太白会不会找你报仇。”
屠忠喝道:“老夫下手自有轻重,每一招都留有余地,并没有要致云三公子于死地。”
慕容展与李茁面面相觑,皆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呆了。
倒是霍藏缺是个明白人,低声对李茁说道:“云三公子并非是屠忠一掌震死,倒像是中毒而亡。”
李茁顿觉惊奇:“霍师父不妨直说。”
霍藏缺道:“云歌潇是云太白的儿子,想来云歌潇的武功再怎么不堪入目,也不可能接不了屠忠一掌之威。而且我看云歌潇与屠忠过招之时,他的脚步走法有些笨拙,跟云太白轻盈的轻功大相径庭。屠忠与云歌潇没有过节,犯不着动手杀了他。再说屠忠的武功远在云歌潇之上,若是有意杀人,他完全有实力让云歌潇使不出第二招。但云歌潇的确是死了,是被屠忠震了一掌才死的。这里面必有蹊跷,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云歌潇之前就中毒了,而屠忠那一掌只是诱因而已。”
慕容展道:“谁会向云歌潇下毒呢?”
霍藏缺道:“云歌潇仗着他老子有权有势,为人嚣张跋扈,得罪过不少人,我看江湖上要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李茁笑道:“要我说,在于是非与宋憎两人之间,必有一人下毒。”
霍藏缺与慕容展闻言大奇,碍于宋憎与于是非就在酒馆之内,不便向李茁多问,只得看看屠忠怎么脱身。
只听宋憎大声笑道:“大众广庭之下,众目睽睽,屠兄还要作何狡辩。”
“狡辩?老夫从不会狡辩。”屠忠挺直了身子,又道:“云三公子是老夫杀的,你去告诉云太白好了,反正老夫也是要跟云太白较量一番。如今理由正当,也不算唐突。”
李茁为屠忠感到委屈,低声道:“屠忠兴许知道云歌潇先前已中毒,却主动摊上这种事,却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他再看褐发男子,方觉褐发男子已是醉了,正靠着窗户呼呼大睡,显然没被刚才发生了事所惊扰。
宋憎忽然抚掌大笑,竖起大拇指说道:“屠兄一人做事一人当,果然有大丈夫的风范。”随即语气深重道:“我与云三公子一同离了铁鱼山庄,临别时庄主云太白特意嘱咐在下对云三公子好生照看。可是屠兄……唉……你让我现在怎么跟云庄主交代呢!”
屠忠泰然自若地笑道:“老夫陪你走一遭,跟云太白说道说道云三公子的事,你瞧如何?”
宋憎颔首道:“屠兄这般处置,乃是最好不过了。” 随即抱着云歌潇的尸身,与于是非立马出了酒馆。而屠忠付了酒钱,跟在他们后面。
霍藏缺见宋憎一行人离去,忙说:“世子,咱们要不去瞧瞧热闹。”
李茁笑道:“还是霍师父深知我意。”
慕容展道:“那他……”手指了指褐发男子。
李茁道:“不必理会,他在装糊涂而已。”
霍藏缺暗地里笑了笑,浅浅地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