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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半壁美人笑 第十二章 之子归,不我与

什么是有缘无分?柳姁从未如此清楚过。尽管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该去责怪任何人,可这颗心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先是开始有意疏远郤愔,之后甚至波及到所有人。她懒怠说话,除非必要。

而那日之事,虽说最后还是郤愔先清醒,推开柳陶,但之前他的犹豫,还是让他心里住进一只鬼。他自认为对柳姁无愧,却没法再像之前般硬气十足地去找她;他不觉此事错在自己,却在面对柳陶时,心生尴尬。柳姁本就躲他,此时倒成了件好事。最头疼的还是柳陶。无奈之下,他只能自欺欺人,每日故作不见,故意不理会她的任何撒娇和生气。

三个人,各怀心事。

日子蹒跚向前,本来一步一步靠近裕和公主生辰。不经意的朝去暮来,就成了眼前事。

五日后,裕和公主生辰。

李恭再次登门济世堂,柳姁不再纠结之前的事,只是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便在客座上自顾自的喝起茶。这让李恭既吃惊,又欣慰。

平静之下多半不太平。见此情形,清扬隐隐不安。

李恭的目光,柳姁这次没有回避,不急不慢地放下青瓷茶杯,迎上去。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李恭十分诧异,只是那笑一闪即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凝神观察柳姁时,果然那抹诡异不见了。

“真是我老了?到了花眼的地步?”他暗暗忖度,“可能是吧,一会儿得带些明目的药回去吃吃。”他在心里自我打趣。

柳元章强颜欢笑,活了大半辈子岂会不知李恭此次前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再做最后的一次校验和商议,以求柳姁入宫之事万无一失。他虽然心中不乐意,无奈李恭位高权重,自己不过一个市井小民,打掉牙还不是只能偷偷吞下。平日里不给清扬好脸色就罢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李恭半点不敬。

医馆早就无声无息的分成了两派。一方面是郤愔、柳元章和福贵,心疼柳姁,不管她是否是萧家亲女,都不想她涉险。只是这件事李恭插了手,柳元章不好明着反对,他人微言轻,暗着也做不了什么,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是柳陶和清扬,铁了心要柳姁复仇,清扬背后是李恭,所以有明显的优势。李恭是所有事情的起笔者,他的存在也注定了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柳姁看清了这点,不再挣扎,却也不表明她要逆来顺受。

“你的性格比那日温和许多。”李恭走到她身边,一脸欣慰,眼中似有泪光浮动。

“谢将军夸奖。”柳姁心生厌恶,却做到了面不改色。

李恭点点头,面盆大的脸上,肥肉堆出的褶子都在笑。他随后遣退所有人,要整个厅堂只剩下他和柳姁二人。

柳姁看不出他的意图,紧张地伸手摸向腰间别着的竹罐儿,不禁大惊失色!

“你是在寻它?”李恭亮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晃了晃手中的竹罐儿。

心思被猜透,柳姁脸上挂不住,咬牙不语,也未伸手去夺。

“当时觉你年纪小,即使将真相告诉你,你也不见得会懂……”他轻叹一口气,接着说,“如今时机到了。”李恭知道柳姁心里恨他,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很快便将手中之物物归原主,随后安抚柳姁坐下,给自己也是给她时间,去理顺和接受整件事。

“那日,杨苍梧带兵前往萧府后,并未见萧兄妻女。软硬皆施后,一个家仆道出你们三人藏身城郊山中。朝廷命我与左卫将军沈玄翼追捕。”李恭停下来,他似乎也不愿提起这些事,不过几句就口干舌燥,他抿口茶,接着说,“我们刚上山不久,便发现了林氏。跟着她,我一眼就发现了密草后的你。好在别人并未发觉。只是沈玄翼也非等闲之辈,既然我能察觉,那他也随时可能注意到。形势危如累卵,容不得我考虑太多,要救你们二人只能先牺牲你母亲,若她回到你们藏身洞中,萧家就是真的完了。”他说着,手渐渐抓紧了柳姁肩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恭一动不动看着她,无形中迫使她不得不接受他的一番说辞,同时也回忆起之前的惨痛,母亲的死状又浮现在脑海,那场悲剧恍若梦境,却是真实到极致的事实!

柳姁尽力从回忆中抽离,缓缓低下头,又缓缓抬起,她看着李恭,眼泪稀释掉所有戾气,心中再提不起深仇大恨,只是那份埋怨还在若有若无地飘在二人之间。

“李将军。”柳姁起身,第一次真心称他声将军,“是……姁儿错怪了你。”她说完,结结实实跪在李恭身前。

“你能明白,我就知足了。说回你母亲……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李恭一脸懊悔。

柳姁硬在梨花带雨的脸上,挤出笑意,用略哑的声音宽慰道:“此事……不怪将军。母亲对父亲用情至深,随父亲西去……也不算坏事……”她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无法认同母亲离去。

二人又说了许多,说到清扬。原来清扬并非重操旧业,只是在萧家出事后,借着摇春阁来与达官显贵接触,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愿为萧家平反之人。而李恭虽未与萧衡有深交,却也不愿看到忠臣蒙冤,一直默默暗中注意此事后续,希望能保全两姐妹,替萧衡雪冤。一次机缘巧合,二人一拍即合。

“选你入宫,并不全因为你的身世。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为你铺好前路,你入宫后,无论如何我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李恭走时,言辞凿凿掷下这句。

交谈甚久,也知道了真相,柳姁感觉心里轻松不少。不过,李恭的话,也只是他的片面之词,柳姁未尽信,还是有所怀疑。

两日后,乌云蔽日。

济世堂没有开门接诊。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济世堂前。一位侍女从车中下来,她步态缓慢轻盈,服饰精致飘逸。福贵早已候下,二人互相行礼,前后脚进了后堂。

一时,医馆内外议论纷纷,街道被看热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房间里的柳姁已经准备好,该来的躲不过。她在左眼角下以花黄遮痕,脸上带着淡淡的妆。身上以浅桃色绢纱齐胸襦裙做衬,外套白底绯花广袖长衣。平时懒得挽起的青丝,也已经盘成半松半紧的垂髻,髻上不多不少,就一支靛蓝琉璃软翠,听见脚步声,她深吸口气,起身开门,侧插的翡翠镶珠步摇轻摆耳旁。

“柳姑娘,公主派我来接您。”侍女似乎对来接柳姁的事十分厌烦,但又不好发作。

柳姁点点头,往医馆外走,没了计较她无礼的心思。清扬和侍女一前一后跟着。在踏进前厅时,柳姁一阵犹豫,似乎在等什么。

一等,两等……身后的侍女已经不耐烦,几次催促。

“姐姐!”就在清扬误会她,正欲抬步上前劝阻时,柳陶的声音点亮了她那双黯淡的双眸。

柳姁惊喜转身,脸上漾起微笑。

“姐姐……”柳陶声音哽住,难再出声,却努力再挤出两个字,“保重。”说着将一个用手绢包裹着物品交到柳姁手中,随后紧紧握住姐姐的手,不愿放开。

柳姁此时开心大过伤感,看柳陶哭成泪人,才觉幸福原来这样简单。

柳姁摸着妹妹的头,尽量不在她面前落泪,此去一别,相见再难,留张笑脸总好过泪水告别。

清扬看在眼里,感慨万千。这时女子又上前来,面无表情催促几句,柳陶才万般不舍地松开手,就在她松手的同时,柳姁又反手抓住。

“照顾好自己……”说完毅转身快步出门。

郤愔不知是睡过头,还是故意为之,偏偏在柳姁将要踏上马车时出现,打断她的脚步。他打算继续上前。

“你现在再拦她,便是害她。”柳元章拉住他,小声告诫。

“我只说一句。”他是对柳姁说,也是对所有人说。

女子也是无奈了,眼神中流露出极度不满,怪声怪气地说道:“望公子从速。”

柳元章迟疑不决,但是,既然女子示意可以,他也愿意如此。

“用于伤处,数月便可无痕。”郤愔交给她一瓶手掌大小的瓷瓶,递过去时,衣袖略向下滑,露出的手臂上已有多处见好的或正在痊愈的疤痕。

原来这几日,他一直在为她眼下的自卑以身试药!

他身上横七竖八的疤痕,似乎都在向柳姁证明:只要是为你,世间没有他不敢做的!

柳姁瞪大双眼看着,满满都是心疼,下意识下手去摸,郤愔却迅速收回手臂,转身离开。

“替我……照顾陶儿!”她冲着离去的人喊着。

不过话落,郤愔再回头时,已是佳人难再得。

马车在路上颠簸,摇摇晃晃。柳姁坐着有些难受,想看看外面,可清扬和女子一左一右跟在车两侧,无论掀起那边的帘子,都会看到不想见的。最后,她只能强忍着不适,靠在马车中。拿出妹妹用手帕包裹的东西,原来是那只竹罐儿,她举起罐子,蜘蛛在里面撑着腿一动不动。

毕竟是多年姐妹,柳姁一下子就明白了柳陶意思——若你不情愿,杀了他,也不要使自己受辱!柳姁从心底笑了——妹妹最终还是为自己着想。只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若我那样做,便是自私了。

半个时辰。

“公主府到了。”

清扬扶柳姁下车。只看门前这般气势,就可知府内会是怎样富丽堂皇。

裕和公主钟情明丽色彩,喜好富贵之花,所以府内人多着明橙和艳粉色衣,花园里多是牡丹,偶见一两棵红色月季。

女子先进去禀告,随后只带柳姁一人进去。

“奴婢参见公主,驸马。”柳姁恭恭敬敬朝上座二人行大礼。

“免礼。你在府中不必拘束,全当做是自己家。”公主鼻音略重,似乎是有恙在身,她比柳姁年长,可容貌丝毫不逊二八少女,“舟车劳顿,你先去休息吧。”

“是。”

柳姁退下时,看见驸马将茶送至公主嘴边,“说了许多话,喉咙痛不痛?”他眼中只容得下一个妻子。

公主粲然一笑,使劲儿摇头,然后凑到杯前,张嘴抿着茶,头倚在驸马肩上。她眼中,也只有自己的相公。

柳姁慌忙退下,深深的失落感席卷全身。看着外面等候的清扬,不禁又苦笑一声:这般琴瑟和鸣,她只能渴求来世了。

公主生辰时,皇帝会亲自前来庆贺,而且每年如此。由此可见裕和公主颇受圣宠。的确如此。听说当年皇上宁愿得罪外邦,也不将亲妹远嫁。公主同驸马两情相悦,得益于皇兄才能比翼双飞。

所以,皇帝对于公主,既有亲情,又有恩情,公主自然也尽心多为皇帝考虑。当今皇上无心政事,以致大权旁落。他倒是不在意,日日沉醉于描绘世间百态。若仅此,那他顶多算个庸君。可他竟连女色都不愿多触,膝下无子才是大事。

裕和这个妹妹为此算是操碎了心,几乎每年生辰都会准备绝世女子,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生辰上的女子,都是怎么来怎么走,她亲爱的皇帝哥哥连看都嫌累,只说:“看你和驸马琴瑟和鸣,足矣。”

这样一来,方才侍女的表现也就不足为奇。不光是她,就连公主府众人也是这种态度,即便都知道柳姁日后可能的去处,也不认为她真就去的了,毕竟见多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在这些人眼里已经等同不可能了。不过,公主府的规矩还是十分严苛,所以才没有人在明面儿上挑破。至于是否会私下议论,那就不得而知了。

侍女领柳姁到了房间前,她一心只想快点进去,这份明艳扰得她心绪不宁。

“柳姑娘,打扰了。”声音打断她的脚步,来人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听公主唤她“明皎”。

“何事?”柳姁又被迫缠绕在不适合她的“热烈”中。清扬退到一旁的行礼处。

明皎讲明来因,原来方才去接柳姁的人,有讲到她的“家人”赠予她两样东西。为防万一,这两样东西需先行查验。

郤愔给的药还好说,只是单纯治疗疤痕而已。可是……那只蜘蛛可是咬死过人的。

明皎见柳姁犹豫,认为其中一定有鬼,不顾柳姁反抗,硬是要从她身上搜下这两样东西。柳姁身形瘦弱,明皎却是身强力壮,二者实力悬殊,结果可想而知。

二人撕扯着,竹罐儿失手掉到地上。明皎看出是何物后,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看热闹的人群此时也呼啦啦围上来,将清扬挡在外围,看清后,也陆陆续续发出几声惊呼。

柳姁正想着该如何收场,就被明皎一把拉住,质问她为何要带这种东西。

“这个,我……”柳姁脑中空白一片,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紧张地四下寻着清扬,却见清扬已经被几个家仆困在行礼旁边。

“此等邪物,留不得!还望柳姑娘体谅!”说完,明皎喊来两个小厮,用小棍挑着要拿去厨房烧掉。两个奴才磨磨唧唧上前,看柳姁的眼光都是半惊半恐,仿佛柳姁根本不是人,而是妖物。

“不要!”柳姁见真要拿走竹罐儿,一冲动,箭步上前抢下来,之后尽力退后,不许任何人再靠近。只要旁人挪动一步,她就晃出罐子威胁,众人都怕这个,一时间,柳姁一对多,僵持不下。

周围有人看着不妙,将管家喊来。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短小精悍。他一把抢过柳姁手中的罐子,满是老茧的手狠狠发力。众人都明白了,他这是要将蜘蛛活活捏死!

柳姁拼劲全力,去撕扯管家老头,她略有些长的指甲有的折断,有的深深陷进老头肉里,可管家就是不放。眼看着竹罐儿变形,下一个就轮到蜘蛛。柳姁死命一咬,老头吃痛终于松开手。她急忙将东西捧起,用手帕包好,跑进房,锁上门。

明皎看着老管家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柳姁那一口毫不留情,牙印处隐隐可以看见皮肤掀起。

“这个女人一定是个蜘蛛精!”

“对对对,不详,邪性得很!”

“不会是吃人的妖怪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在柳姁房前乱成一锅粥。事态发酵,大家嘴中的柳姁也越来越不堪。

房内,柳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用衣袖仔细擦干嘴边管家的血。这时,手帕包裹的蜘蛛抬了抬两个前腿,不知道是不是血腥味刺激到它的食欲。柳姁不敢大意,她深知这小东西的厉害,赶快把它装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管家遣散众人,院子里有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入夜后,下午的事,已经闹得府内上下人尽皆知,谣言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每个人传的版本都开始有了不同程度的润色和添油加醋,不过结论殊途同归,现在人人认定她是怪物,根本没人敢去靠近她半步,生怕她一怒之下吃了自己。

清扬也受连累,就连府中最下等的家仆都不待见她。公主还是有主见的,没有尽信明皎的话。下令此事不准再议。尽管如此,给她准备的饭菜,还是没人敢去送,无奈之下就只能清扬端着食物来到柳姁房前。

“姁儿,是我。”清扬敲敲门,又推几下,发现门仍旧锁着。

“什么事?”柳姁的声音竟异常冷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打开门,一脸怪异的喜悦。看到清扬手上的食物后,很开心地接过去。

“正好饿了。”说完,还未等清扬说话,又将门关上,随后任凭清扬再怎么敲,里面就是没动静。

别人会怎么说她,柳姁就算是白痴也会知道,不过,这又怎么样?蜘蛛先是救过自己和妹妹一命,说是恩物不为过;后来,又是妹妹将它交给自己,说是信物也可。总之,它很重要。而且,柳姁突然觉得,这样,很好玩儿。

柳姁将菜中的肉给了蜘蛛几块,自己上床打算休息,明明很疲惫了,但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实在烦躁得不行,索性不睡了,起身到院中,看有没有可用的材料,给蜘蛛再编个窝。

一开门便看见门外放着竹条。柳姁好奇地左左右右张望了好几遍,却未发现丝毫人影。

“管他谁送来的,正好省下我去寻了!”她兴冲冲地回房拿来灯笼。

晚上的天气,一件披风就足以充分御寒。她想着:反正现在没有人愿意再靠这里,肯定不会有人打扰。索性就坐在门外石阶上,一边想心事,一边编起竹罐儿。

渐渐的,柳姁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看自己,她绷起神经来,再次四处张望,看到原是公主款款前来。

柳姁完全没有预料到,一时手忙脚乱地准备行礼。

“哎哎哎,免了免了。”说完,一身金衣的公主拉她坐回原位。

柳姁看着身旁面色亲和的公主,一时猜不准她意图,手中动作停下,脑筋飞快思索应对伎俩。

“你不必忐忑拘谨,我已经知道今日下午的事了。”公主看着她笑笑,随后又看向前面,“你能告诉我,你带它前来的原因吗?”

“……”柳姁不知怎么回答,是编个故事?还是说实话?

“你来我府,生辰上你是舞姬,可过了生辰,保不齐你就是我皇嫂了。”公主干笑几声,她自知这几率小的可以,“皇兄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担心别人伤害到他,也好怕自己失去他。你不像坏个坏孩子,如果你肯保证你不是要用它害皇兄的,我定不会再让任何人碰它,还有你。”

公主说完又看向柳姁,眼睛里透着真诚。

“我……”柳姁思量之后,还是打算说一半的谎,“这是妹妹给我的念想,我只是想留着,以后再见妹妹还可以还给她。”

公主听完,也不追问,也不质疑,而是开心地咧开嘴:“好!我信你!我其实很喜欢你,希望你真的可以做我皇嫂。”公主虽然稍年长些,可还是小孩子品性,开心就笑,不开心就不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柳姁也回以微笑,心放到肚子里,继续编竹笼,公主时不时还插个手,学个一星半点。这一夜,柳姁过得很开心,公主算是她第一个朋友。

“和儿,和儿?”驸马找来了。

“在这里!”虽然算是老夫老妻了,听见驸马叫自己,公主还是像个待嫁的小姑娘,激动地站起身,冲情郎挥手。

“夜里不休息,明日可不许赖床!”驸马看是严厉,其实满是宠溺,将披风给公主披上。

“不穿了,太热。”

“是不是不嫌药苦?”

“穿穿穿!走吧。”

公主牵过驸马的手,驸马温柔的笑着,他朝柳姁微点头,示意告别。

柳姁行大礼,恭送二人离开。她看着二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话,下意识地喃喃念出来:“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她想哭,可又不想眼泪流出来,于是抬起头,希望让泪倒回到心里,无意间看到白月弯弯。

“济世堂的月下,你心情可好?”柳姁深深笑着,泪却从眼角滑到耳边。

第二日起,由于公主偏帮柳姁,大家虽然对她一行人颇有微词,但都不敢表露。每天好吃好喝供着,见面还要向她行礼。

看着这些人明明不爽自己,却不得不摇尾讨好的样子,柳姁只觉好笑。

公主生辰终于到了。

一大早开始,门口车马就络绎不绝,庆贺声、恭维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一辆黄色流苏罩,周身嵌金的马车停在府门前,大家纷纷退避,公主携驸马快步出门,众人同行大礼,山呼万岁。

“今日是你生辰,你这寿星不必拜朕。”皇帝扶起地上妹妹,笑着说。只是他很吝啬,笑容只露给家人。

“寿星拜您,您更万岁万岁万万岁了。”公主话中玩笑,却不失礼节。

柳姁本就不喜热闹,此时便谎称还在装扮,以避开喧闹场面。

她这一躲,好事者又有了话题。“这柳姑娘铁定没戏了。”

“就是。现在不让皇上见,一会皇上更不会看她了。”

直到众人入席后,窃窃私语还在悄悄进行,府里下人都等着看柳姁的“好戏”。

原来,以前的舞姬都会趁皇帝刚驾临时尽量多地露脸,希望能让皇上一眼看上,进而入宫机会大些。因为之后的表演,皇帝真的就只是看看,不会有其他想法。但即使这样,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皇帝一人来,只身回。

她们那样积极准备,都没法荣宠,柳姁连露脸都不肯,在他们眼里更是没戏了。

众人说完贺词后,丝竹响起,堂外院中立起几幅绘着水墨美人图的屏风。画中美人除朱唇和一根碧玉簪外,其他皆是黑白两色。

皇帝觉得新奇,却是喜行不于色,只是好奇问了句:“妹妹何时也喜淡色了?”

笛声为主音,悠扬婉转,琵琶与其相辅相成,时隐时现。只听丝竹声,便让人浮想联翩——仿佛有美人立于水边,手持丝绸轻轻抖动,绸缎上有珍珠,微动,珍珠接连掉落,发出清脆触水声。

这时,笛声静默,琵琶独大,推出一身水墨齐腰水袖襦裙的柳姁,她腰系绣有墨色水莲腰带,发髻未梳,如同在医馆那样,头上只有根碧玉簪,再无其他首饰。

她将水袖向上一挥扬,左右一挥,袖子一只过肩,一只随手臂垂在身后,而后转身微微侧脸,做出同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的动作。

众人惊叹,皆道画中女子已经走出画中。

屏风由其他舞者推着变幻位置,柳姁在变动中旋转,身姿若隐若现。

皇帝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女子面目。

屏风停好,柳姁自最后一个屏风后跳出,双袖后扬,马踏飞燕。立稳于地后,点步翻身,身体微倾,衣袖半遮面。第二个美人动作。

一共有十二幅美人图,由远至近到看堂前。

一开始,公主见如此素雅,还心生不悦,再看皇兄一脸兴致,才不予计较。现下,自己也是看得兴致勃勃、目不转睛,不禁感叹:这柳姁果真与众不同。

等结束了第十二个美人图时,柳姁已经立在皇帝面前。她无意抬眼,看清了皇帝,顺便也让皇帝看清了她。柳姁难掩惊讶,皇帝却非如此,只是淡淡回笑。

裕和见状,悄悄拉了拉驸马衣袖,嘻嘻偷笑。

柳姁忘了接下来该如何,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站在原地。

大家都认为柳姁凶多吉少,等着看好戏。

皇帝果然起身,只是脸上一直挂着无奈的笑意,走到柳姁面前,抬起自己袖口,替她拭去额头汗水。

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柳姁也突然惊醒,慌忙跪下:“舞姬柳姁,恭贺公主寿辰,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舞姬一同跪下行大礼。

皇帝回到位置上,侧身在公主耳旁说了什么后,起身离开,公主面露喜色:“平身,赏!”

随后向明皎使了个眼色,明皎点头应诺,下堂领柳姁顺着皇帝脚步去。

柳姁自然明白何意,踟蹰挪步。明皎此时再不敢对她无礼,委婉说道几句,柳姁无助地看向公主,公主则是一脸兴奋的,大幅度点点头要她快去。她这才咬牙离开。

“宴会继续!”身后传来另一名侍女声音,丝竹又在身后响起。可柳姁完全听不见,心里七上八下。

明皎在院拱门前停下,眼前又是熟人!他继续带柳姁走。停在离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

“皇上,人带到。”那宦官只在房门外禀报。

“让她自己进来。”房里传来威严的声音。

柳姁回头看明皎,明皎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再看看那个熟人,他一脸恭喜的微笑后,同宦官一起离开院子,守在门前。

院中只留下柳姁一人,她还没准备好,迟迟不肯进去,虽然她知道房中人是旧相识,但一想到他另一个身份是皇帝,就难过异常。

“你还不进来吗?”男子又问一句,听语气有些不悦。

“我……”话还未出口,男子已经开门上前,不由分说将柳姁横抱进房里,又用脚关上门。

他将她放在榻上,窒息感越来越强,不知不觉,脸上一片绯红。

皇帝看着她的唇,眼看着要吻下去,柳姁用手捂住嘴,一扭腰,从他身下滑出去,楞楞站在榻旁。

男子起身,一脸彻骨的冰冷。

“鲤,不,皇上恕罪!”柳姁跪在地上,不敢直视他。当时不知他身份,还能调侃他那冰山似的脸,如今知晓他是皇帝,便不敢放肆了。

“你先是叫我什么?”他眼中有光,脸色也缓和许多。

“民女有罪。”

“收起那套说辞!”他扶起柳姁,“如果我在这让你不自在,我可以离开。”说完他就要向外走。

柳姁不否认,认出他就是鲤时,心中百转千回。他给过自己一个月的无忧生活,自己还没来得及谢他,他就变成了自己的仇人!

鲤就是刘濬,刘濬就是当今东朝天子。

刘濬走到门边,见柳姁还未出手阻拦,便又折回身,紧紧拥她入怀。

他轻抚着她的青丝,闭着眼睛沉浸在发间传来的淡淡花香里,再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不禁嘴角上扬,幸福地笑着。

柳姁却不觉得哪里幸福,依旧面无表情,她轻轻推开刘濬,重重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去解自己的腰带。

刘濬看着她,脸色瞬间阴暗,却没能藏住眼底的一丝羞涩,他拿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如此。之后就只是静静看着她,和她用花黄贴住的疤痕。柳姁又下意识用手去遮。刘濬不在计较之前事情,安慰似的笑了笑,将她拉到梳妆台前,让她面向自己坐下。柳姁不知他要如何,只乖乖照做。

他弓身,将花黄轻轻撕下,柳姁急忙捂住自己的脸,侧过脸去。

“你忘记了?我见过的。”刘濬又把她转回来,依然是暖洋洋的笑。他用细笔蘸了点朱砂,“眼睛闭起来。”柳姁听话照做。她感觉左眼角下凉凉的。不一会儿,刘濬朝她面颊上吹了几口气,“睁开看看。”他脸上尽是满意的笑。

柳姁转身照镜子,左眼角下哪里还有什么疤痕,明明是生出了一朵腊梅花苞。

她正沉浸在惊叹中,刘濬那张老成俊俏的脸也一同出现在镜中,和自己紧贴着:“我会命人做出紫色浆砂,日后给你画一朵桐花。”

柳姁看着镜中和自己贴近的人,看着眼角下的花苞,皱起眉头——她实在恨不起眼前人。

刘濬轻抚她眉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忘记如何皱眉头。”

柳姁转脸看着他,刘濬的唇在这时印在她唇上。

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又似乎是跳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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