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素在她之前让下人特意收拾出来的空房间接见了尤大人,房里放了个屏风,还站在几个丫鬟、嬷嬷,并不算什么孤男寡女。
“徐小姐。”尤勇施了一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立马有丫鬟奉上清茶。
“不知尤大人半夜来小女这里,所谓何事?”徐瑾素慢悠悠地开口。
尤勇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屋里的主人只有徐瑾素一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良王之前和自己所说的,接待自己的只会有徐瑾素,心里更是安下了几分,在他看来,徐瑾素不过二九年华,又是深闺女子,想来还是很好骗的。
“最近京城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祸害无数女子,上级命在下捉拿,在下连日来不断追查,就在今日,得到可靠线报,说这采花大盗就藏身在观音寺之中,就急忙赶来过来,”说着,他又施了一礼:“不知徐小姐可否帮在下一帮。”
“家父和大人同朝为官,小女生为徐家女,自然也会尽到绵薄之力,不知大人让小女怎么帮忙?”
“那就多谢小姐大义了,”尤勇夸赞道,眼珠转了转,这才开口:“据寺内的僧人说,今晚观音寺东侧藏经阁走水,有人看见在大家救火时,有一人影进了小姐住的厢房,不知徐小姐可否让下官带人搜查一番,一来可以抓到采花贼,二来也算是护小姐安全。”
徐瑾素微微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锦帕,听到尤勇说出来意,心里嗤笑一声:“不知大人是听哪个僧人说的,这般污蔑小女的话,小女可是不敢认的。”
尤勇挑挑眉,像是对徐瑾素的反应不放在眼里:“徐小姐哪里的话,这污蔑之说,本大人可是不认的,本大人奉命追贼,如今有了线索,自然要抓住才对,”他的话锋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小姐刚才所说的,想要帮助本大人的话,都是骗人不是。”
徐瑾素勾了勾嘴角,隔着屏风看向坐在屋内的身影,淡淡开口:“大人可知,我父乃御史大夫,官居从一品。”
“本官自然知晓,徐铮徐大人内国之栋梁,若知本官之事,必会全力相帮。”
“大人可知,大人的巡捕左营参将之职乃五品。”
“本官知晓。”
“大人可知,大人的巡捕左营参将是归九门提督管理。”
“本官自然知道,”尤勇微微皱着眉头,语气已经不悦了起来:“本官是什么职位,归谁管辖,自是不需要徐小姐告知,本官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就是……”
“那我就不知道了,京城罪案,什么时候归九门提督管了,难道顺天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嘛,”徐瑾素的语气突然抬高,质问了起来:“大人说是奉命追凶,敢问奉的是谁的命,是九门提督梁大人的命?要是这样,小女也只好禀明家父,让家父帮忙问问,什么时候,梁大人也开始管顺天府的事了,也让顺天府的刑大人好向梁大人讨教讨教。”
“这……”一番质问,让本来打算先声夺人的尤勇心虚了起来,有案件发生,自然是归顺天府管,他们九门提督只管京城治安而已,现在让这徐家小姐点出来,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不是让人以为九门越权吗?
可是,他转眼一想,今天,他是奉良王之命,坐实徐家小姐不贞之事,要是此时哑火,不说事后梁大人找自己麻烦,就是良王也不一定会保住自己,可要是自己这次成功了,入了良王的眼,也不见得过不来这一关,说不定以后可以再升几步。
思及此,尤勇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徐家小姐说得对,这采花贼一事,本因顺天府管,但是顺天府一天要处理京城大大小小那么多案件,我们同朝为官,能帮还是要帮一下的,”说着,他把话题又带了回来:“如今说这么多,不如让本官先抓住采花贼,再回去亲自向刑大人赔罪。”说着,他就要抬手,打算招呼手下进去搜人。
徐瑾素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开口:“尤大人一心为公,小女子佩服,只是小女子还有几句话,想要对尤大人说。”
“徐小姐请讲。”
“尤大人应知,小女子承蒙太上皇厚爱,赐婚于良王,要是让你这般轻易地就进了闺房,不说我徐家声誉不保,就连良王的面上,也无光啊,”她的话锋一转,语气弱了几分:“尤大人为了捉贼,坏我名节,这不是逼着小女子去死吗?”说着,尽是‘嘤嘤’低泣了起来。
“这……”尤勇愣了愣,刚拿徐家和职权压我,我还能说是为了公事,可这次明打明是说自己故意败坏她的声誉,还把徐家和良王一起压在自己头上,只要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进去搜人,不管搜没搜到,以后都完了,不禁要面对徐家的打压,良王也不能明着帮助自己,要是帮了,不是让大家都知道良王纵容别人败坏自己未婚妻的名节嘛,要是暗着帮,有徐家在哪里盯着,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加上这句太上皇赐婚,不是说自己不敬皇家嘛,这可是万万不能的。
一时间,尤勇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他明白,他小看了这个徐家小姐,本来还想着这事简单,让自己在良王面前露个脸,以后官运也会顺畅几分,如今看来,倒是进退不得了。
徐瑾素微微勾着嘴角,即使隔着屏风,她也能感觉到来人慌了,有徐家,有良王,就是压着你,不让你进,我看你怎么办,太上皇赐婚,果然是最好用的借口。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下人进来通报:“禀小姐,良王求见。”
“良王,”徐瑾素微微挑眉,随后开口道:“快请进。”
而满脸冒汗的尤勇,一听到良王来了,两眼冒光,心里终是安定了下来。
良王仇皖一进屋,就看到尤勇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屋里的情况,不悦地皱起眉:“本王得知藏经阁走水,特来看看小姐情况。”
“小女子得王爷亲自前来,深感荣幸。”徐瑾素坐在椅子上,语气倒是感恩激动地不行。
仇皖听了,微微点头,这才看向屋中的另一个人:“这是……”
“下官巡捕左营参将尤勇,拜见王爷,”尤勇连忙起身,行了个礼,这才缓缓开口:“下官接到线报,说近日来,横行京城的采花贼玉蝶公子趁刚刚寺内走水,进了徐小姐的厢房,特来查访。”
“噢,有这种事,”仇皖挑着眉,做微微惊讶状,转头看向屏风:“徐小姐,尤大人一心为公,想来徐小姐也会行个方便才是。”
徐瑾素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是开口说道:“刚刚尤大人说,是听到寺里的僧人说,走水时看到有人影进了小女闺房,怎么现在就成了线报了,”她的语气一转,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大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做派,小女子可是,不放心啊。”
仇皖挑挑眉:“像是尤大人有些劳累,才会记错。”
“既然尤大人记错了,不如把那个僧人请来,问问,不是更清楚吗?”徐瑾素微微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
“这……”尤勇顿了一下,僧人告密,只是他随口胡说而已,僧人信奉不打诳语,他刚才那般说,也是为了增加消息的可行性而已,现在却反过来,让他有些难办了。
“怎么,大人又记错了,记不得是哪个僧人了,”徐瑾素微微一笑,安慰道:“大人为了抓捕采花贼,舟车劳顿,不如这样,我们可以找了觉大师前来,了觉大师是观音寺的主持,只要大人把当时的僧人样貌说上一说,了觉大师自然会知晓的,而且了觉大师乃得道高僧,想来不会犯什么记错的小错误的。”
一番话,说的尤勇脸上青一片红一片,他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一旁的仇皖,却发现此时仇皖的脸色也甚是难看。
仇皖黑着脸,盯着那扇就着江南烟雨图的屏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进来是,尤勇会是这种表情了,这徐家瑾素这般刁钻,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降得住的。而且之前为了对徐瑾素下手,他还特意警告过了觉,让了觉不要多管闲事,了觉也许会听自己的,在自己下手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却绝对不会帮自己,那么现在,徐瑾素执意让了觉前来,这个……
仇皖的眼珠一转,轻笑了两声缓和一下屋里的气氛,这才开口道:“徐小姐,捉拿采花贼,乃尽快为妙,我们现在执意追究消息来源,岂不是给了采花贼逃跑的机会,不如先让尤大人进屋追凶,事后再议其他的事。”
“正是,正是。”尤勇附和道。
“所以王爷也觉得,此时应该先进小女子的屋子,看看是否有采花大盗,再询问到底是哪个僧人说的消息。”
“正是。”
“哪怕这一番举动,对小女子的清誉有害,王爷也这般觉得。”
“这,”仇皖顿了顿,随即做出大义凛然状:“徐小姐,采花贼之事非同小可,想来令尊知道徐小姐这般舍己为人,也是心感安慰的。”
徐瑾素钩钩嘴角:“既然王爷作为小女子的未婚夫,都不介意,正所谓出嫁从夫,小女子虽说还没有嫁给王爷,当时你我也已被赐婚,小女子自然是听王爷的。”一句话,就变成了,我是你良王的女人,你让别的男人搜我的屋子,我听你的,不反对,可你也就不能拿这件事来找我的岔了。
仇皖哽了一下,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直冒冷汗的尤勇,示意道:“还不带人进去。”他就不信了,玉蝶是他亲自派人找来的,这次还毁不了徐瑾素,就算在他们来之前,玉蝶是真的没有再徐瑾素的房间,趁着他们交锋这么久,那人也该识趣地在那里了。
想到这,他的脸色才好看了几分,他觉得,徐瑾素之所以可以这么平静,应该是还没有遇到玉蝶而已,他们这次进去,一定会抓到她的把柄,那么,即使之前她把自己拉下水,把她的清誉和自己绑在一起,只要她的房里出现个大男人,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场婚约,一定会废掉,至于徐瑾素的下场,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徐瑾素看着尤勇急忙带着手下进了自己的厢房,这才开口道:“王爷,虽说你不介意你的女人身上有污点,小女子可是介意自己的清誉的,不如王爷和小女子一起跟着尤大人进去看看,也好让尤大人不要再记错了。”
仇皖一听到什么‘你的女人’,脸色就不好了起来,他站起身,看着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身影,转身走了出去。
徐瑾素勾着嘴角,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扶着知书的手,跟了上去。
“王爷,徐小姐。”尤勇一脸大汗地看着仇皖和徐瑾素几人进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什么发现吗?”
“下官,下官没有丝毫发现。”
“什么,不可能?”仇皖睁大了眼睛,上前几步看着尤勇:“你都搜仔细了,搜清楚了。”
“是,”尤勇咽了口口水,这才开口道:“下官派人把徐小姐所住的厢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边,没有丝毫线索。”
“你,”仇皖瞪大了眼睛,盯着尤勇,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徐瑾素:“你。”
徐瑾素微微服了个身:“王爷为抓采花贼,如此行径,真是让小女子佩服万分。”
这一下,仇皖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这是在嘲笑自己的能力,一个男人,只有没能力,才能任人坏了自己女人的清誉,即使他不承认徐瑾素是他的女人,但是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他的女人,他们之间有一纸赐婚,他们是绑在一块的。现在,他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徐瑾素弯着嘴角,好好地欣赏了一番仇皖此时的脸色,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小女子想来,一个是那个僧人说错了情报,不如让尤大人把那名僧人请来,王爷当面问问。”
“这……”
“哦,小女子忘了,尤大人太辛苦了,记不得是哪位僧人了,不如就叫了觉大师……”
“不用了,”仇皖站起身,一甩衣袖,转身而去:“传令下去,今晚观音寺内,藏经阁走水,别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说着,就气冲冲地带着手下走远了。
尤勇看着仇皖离开的背影,擦了擦头上的汗:“徐小姐,既然王爷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么,下官就告退了。”说着,他一挥手,也带着手下打算离开,他要想办法让今晚跟他出来的手下都闭上嘴才行啊。
“尤大人,”徐瑾素看着尤勇召集手下离开,这才冷冷地开口:“小女子作为未来的良王妃,要提醒大人一句,家父乃御史大夫,官居从一品,自古文人笔下写死人,尤大人回去还是好好想想,想来家父、九门提督梁大人和顺天府尹刑大人,都对尤大人今晚勇抓采花贼的勇气,有一番嘉奖呢。”
“哪里哪里。”尤勇陪着笑脸,仓皇地带人离开,看来这下惨了,不说徐大人手下的那些御史,就是梁大人都会让自己有好果子吃了,完了,完了。
良王回到厢房,一把把桌上的茶具扫在地上,狠狠道:“徐瑾素,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明天你下山,本王就送你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