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如今虽已春末,可是你大病未愈,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识理说着,给徐瑾素紧了紧她身上的白狐披风。
春末夏初,这满院的梨花,也该谢光了。徐瑾素没有理会识理的话,抬头看着梨树上仅剩的几朵白色花瓣,不知作何表情。
她和他是在梨花树下初始,是在梨花树下定情,也是在梨花树下死别。可是她很幸运,重获一世,知道了那人不值得自己等待,不再像前世一般愿望。徐家的小姐,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情情爱爱,所以,她输了,输得好惨,她还记得前世姑姑对她说的话,姑姑说:“绝对不要爱上皇帝。”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想法呢,徐瑾素自嘲一笑,她当时觉得姑姑有些激进了,那个皇帝不是别人啊,那个皇帝是仇皈,是她的皈哥哥,就算她知道,他当了皇帝,不可避免地会有其他的女人,但是她没关系,她是大家培养出来的女子,她可以很好地帮他守住后宫,她可以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可是,才三年,她就以死来算计了他,想到她死后,纤儿、徐家,会从他的内疚中得到什么,她就不自觉地觉得痛快、开心,仇皈,这是你欠我的,这都是你欠我的。
这般想着,徐瑾素不自觉地低笑了起来,可是脸上,却挂满了泪痕。
“小姐。”知书、识理看到徐瑾素这般有些魔障的表现,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嫁给良王就真的让小姐这么难过吗?那为什么小姐又要阻止老爷呢?
“素儿。”身后传来一声那声。
“何人?”知书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待看清来人,本来想大声呼喊的动作停了下来。
来人,正是仇皈。
徐瑾素微微低着头,掩下自己眼中的情绪,语气淡淡:“知书、识理,走远点,看着些。”
“小姐。”知书呢喃了一声,就被识理拉到不远处站住,这个距离,正好可以看见两人的身影,而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仇皈看到两人走远,这才看向徐瑾素,他看着徐瑾素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心里猛地一痛:“素儿,你哭了。”
徐瑾素默不作声,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动作。
“你,你既然不愿,又为何……”仇皈顿了顿,终是叹了口气:“我只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从及笄等我至今,即使你另嫁他人,我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可是,可是你不能嫁给良王。”
“为什么,既然嫁谁不是嫁,嫁良王也是一样。”
“你不懂,良王心里有人,他不会娶别的女子的,要不然他如今二十有三,早就成亲了,”仇皈急急开口:“素儿,嫁给良王,你会有危险的。”
“什么危险?”徐瑾素这时才抬头看向仇皈,一脸泪痕加上盈盈泪眼,看到仇皈心中更痛。
“良王不敢公然反抗太上皇旨意,又想保护他的心爱之人,那么,他想回了这个婚约,就只有……”
“毁了你。”
毁了我。随着仇皈的话音落下,徐瑾素心里响起同样的声音。她当然知道良王心里有人,还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只不过那人年纪尚小,如今又是太上皇和皇上争权的敏感时期,良王想要保护他的小爱人,就只能从我下手而已,可是,我会让他轻易得逞吗?
“他想怎么毁了我?”徐瑾素平淡地询问。
“他想,他想要找人毁你名节,这样他就可以……”仇皈握紧了腰间的剑/鞘,再也说不下去。
可是徐瑾素此时却气得浑身发抖,毁我名节,徐家小姐,毁名节哪是世间流言可以做到的,要是仅仅是放出一下似是而非的流言,不说父亲,就是太上皇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现,那么,就是真的让我做出自毁名节的事情才行。
“他想做什么?”
“他想,他想趁你和府上女眷十五上香的时候,找人假扮劫匪,在山路上……”
在山路上,在山路上,徐瑾素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只要有了此事,不论自己到底有没有失贞,这婚姻都进行不下去了,皇家不可能接受一个不贞的女子,即使是疑似也不行。
仇皈看到徐瑾素不稳地身形,上前两步想要扶住她,却被她侧身躲开了,于是满眼悲痛地看着她:“素儿,良王是一个狠人,他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你若是不想办法,让徐大人阻止这道旨意,到时候,我怕,我怕……”
怕什么,徐瑾素看着仇皈此时担心的表情,心里冷笑,怕我没活路,还是怕徐家没活路,这些事,你前世不是做过吗?现在,又在怕什么。
徐瑾素转过身,抬头看着那仅剩的几朵梨花,幽幽开口:“皈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以后,素儿就是别人的新娘了。”
“素儿。”仇皈惊得大叫一声,心里的不安迅速地扩大。
“要是素儿真的命不好,中了良王的计,那么素儿只要以死明志,徐家,就不会被皇家迁怒了,”她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哭音:“这样,也好。”
“素儿,”仇皈看着徐瑾素微微颤动地肩膀,紧紧抓住剑鞘的手用力的发白,他不甘地开口:“都是我没用,不然,不然你也不会,素儿,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求求徐大人,没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的。”
“皈哥哥,不要说了,要是以素儿一死,可以换徐家安危,可以还了你的深情,死又何惧。”徐瑾素带着哭音,抬手把一物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知书、识理,看到自家小姐离开,也速速跟上。
仇皈满脸痛苦地看着徐瑾素的背影离开,转头拿起桌上的那/物,赫然是他们定情时,他送与她的白玉祥云如意佩。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素儿,如今我的罗缨犹在,你却把美玉还我,你真的,要嫁给他人了。
仇皈死死地捏着祥云如意佩,满脸不甘与痛苦,素儿,你放心,就算是求,我也会求良王放你一马的。思及此,仇皈转身离开了花园。
徐瑾素从花园里回来,却没有会自己的小阁,而是问了小厮,知道父亲此时正在书房,就直接向书房而去。
前世,太上皇有意赐婚她与良王,她以绝食相抗,父亲不忍她受苦,终究使计避了过去,所以也没有仇皈来徐府示警她这一趟。
可是,上香途中遇山贼、失贞失德毁名节这个招数,仇皈却用在了她的身上,他当时需要徐家的支持,就设计人毁了她的清白,然后又情深意重地表示对她不离不弃,利用徐家之势,终是坐上了皇位。
可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皇帝,真的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失贞吗?当然不行,也许刚开始,他对她有真情、有愧疚,但是,当她成婚不久怀有身孕,他动手除了孩子以后,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可以娶她,但是他不能容忍那个时候她有孩子,即使那个孩子有可能是他的,他都不会允许,那件事,在他心里是一根刺,让他拔不出、挖不掉,他介意,他介意得不得了。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在自己查出所有的事情后,他满脸内疚地对自己说:“素儿,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孩子,这哪里仅仅只是孩子的事,这是他对她的背叛,她从及笄等他到十八岁,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她遭受那般屈辱几欲自裁,他护住了她,她以为他是自己的阳光,原来,他才是推自己落入深渊的手。
等到后来,他的内疚、真情只剩下厌恶的时候,她的下场又是什么呢?宫里那么多女子,他可享尽天下美人,区区一个失贞的徐瑾素,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从他在一边看着她被那些山贼强/迫开始,他就不需要什么真情真爱了,仇皈,不愧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帝。
徐瑾素的心里起伏不定,前世的一幕幕刮过脑海,让她的脸色变幻不定,以至于见到自己的父亲徐铮时,表情也是悲愤交加。
“素儿,怎么了?”徐铮看到徐瑾素脸上的表情,惊得站了起来:“难道是那个混小子?”没错,仇皈能进得了徐府,是有徐铮授意的,他上次虽然有被徐瑾素的绝决给震惊到,但是,他同样了解自己女儿对仇皈的感情,他害怕女儿只是一时冲动,未免女儿以后后悔,他还是在仇皈来的时候,打开了方便之门。要是仇皈能医得了女儿的心病,自己就是不要这官位,也是值得的。
可是此时,看到女儿的表情,和他想象得相差甚远,他的心不禁又揪了起来,难道那个仇皈对女儿说了什么,伤了女儿的心。
徐瑾素看到徐铮焦急关切的眼神,心里一暖,是啊,前世已经过去了,自己又何必为了那些过去的事而伤心呢,凭白惹了父亲着急。
她抬抬手,让屋里的下人出去,一脸严肃的看着徐铮。
徐铮也被她镇定下来的表情稳住了,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素儿,你到这里来找为父,可有事?”
“父亲,是这样的……”徐瑾素缓缓地把刚才遇见仇皈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点出了良王想要对自己下手的事。
“岂有此理,”徐铮气得把桌上的砚台打翻在地,立马引起了屋外下人的询问:“没事,给我站远点,守好了,谁也不要进来,”说着,他抬头,看着此时镇定自若的女儿,皱紧了眉头:“素儿,你放心,就算为父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保住你,为父这就进宫,退了这个婚约。”
“父亲,”徐瑾素上前,轻轻地拍着徐铮因为气愤而喘气的胸口,柔声说道:“这个婚约,我们一定要继续下去,也许只有这样,徐家和女儿才能保得住。”
“噢,为什么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