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伯疼凌清,凌清也同样尊敬老根伯。
“听说是冬游回来,就患了病?我爹瞧过说是什么病了吗?”凌清坐在那里,突然问起凌来旺的事情,之前在山上虽然已经冷静分析过,但眼看着快要迈入凌家大门,凌清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遇见老根伯,顺便再跟他打探打探。
虽然对凌来旺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被问到凌来旺患的病,老根伯的神情还是一沉,摸着花白的胡须摇头长吁短叹,“作孽的病!”
“作孽的病?”凌清微微蹙眉,“怎么讲?”
老根伯视线环顾了四下,待到确定除了阿九没有其他的旁人在,便压低嗓音跟凌清道:“这事你可不能外道,你老子娘存心将这事往死里瞒,我也是无意间看了你老子写的那张药单子才猜出来的。许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让人给废了。”
凌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点心虚的继续追问,“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老根伯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摇摇头,“裹在麻袋里扔在镇子口的那口枯井里,还好发现的早,能保住一条小命就是万幸了!只是你可怜了你老子,还以为来旺过继道凌家,往后凌家就有子嗣了,哎,凌家后继无人了!”
凌清惊讶的转头看着阿九,阿九的眼中同样也是充满着惊愕和恐惧,除此,凌清心里还腾起一股被欺骗的怒火。那个男人,不是说好了将凌来旺送回秀水镇吗?为什么要裹在麻袋里扔进枯井?这不摆明着要取凌来旺的性命?
“清儿啊,老根伯跟你私下说的这些话你听着就好,不要外道更不要去问你老子娘。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我们凌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且不说来旺那孩子以后可怜,就连我们凌家的脸面都跟着抹黑!”
凌清默默的听着老根伯的话,心下复杂一片,难道,自己当日真是太过愤怒,只想着将凌来旺除之而后快,却独独忽略了凌家子嗣这一层。凌清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裙,脸上阴晴不定。阿九从旁看着凌清的神情,瞧瞧捏住了凌清的手指,用眼神劝慰着她。
凌清抬起头看着老根伯,“嗯,我记住了,这事关乎凌家的颜面,我和九儿都不会外道。只是,哥哥都那样了,爹和二娘难不成还指望着给他……?”后面的话,凌清没有说出口,她实在说不出口。
老根伯望了望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重重的叹了口气,兀自言语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块皮,你赶紧回家去吧,再不回,你老子该急了。”
凌清眉眼微蹙,爹和二娘这样费尽心力的照顾凌来旺,难不成还真存有那种心思?凌清觉得很荒唐,谁家愿意将闺女嫁给一个废人做妻?更何况那个废人还是个流氓无赖!凌清随即又想到二娘的性格,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这之中,怕是又要衍生出许多波折的事情来吧?凌清想到爹那样言辞急切的将她召下山打理医馆,浑身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阿九扶着凌清站起身,朝老根伯微微施了个礼,转身朝着外面不远处停靠的马车走去,座上马车,凌清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手指微凉,心情亦有些沉重。凌清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凌来旺的事情,只是一个不好的开头,真正等在凌清前面的,应该是更让她无处防备的祸事。
凌清素来相信自己的预感,可是,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她已经别无选择,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让凌清觉得意外甚至震惊的是,她才刚刚躬身走下马车,凌家大门前,爹和二娘已经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爹的笑容倒是一路从前,即使在对凌清微笑,可是凌清却无法在爹的眼睛里看见那种属于父亲的宠溺。凌清早已习惯了爹用这样的牵强的笑容来打发她,反正凌清也学会了如何应付。
倒是二娘的反应,倒真让凌清有些措手不及。
相对于以往的冷漠和刻薄,这一回,二娘真正将慈母的角色扮演到位,一瞧见凌清,便迎了上来,一边吩咐着家丁拿行李,温暖的手早已抚上凌清的额头,将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拂到而后,说些心疼体己的话。
二娘温柔的目光在凌清的脸上来来回回的看着,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几分,“清儿,一段时日不见,怎清瘦成这般?山里太苦,早该回来了!只是你哥哥他,病的不浅……”说着,二娘微微侧过脸去,拿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花。
眼泪的存在,是以证明悲伤不是一场视觉的错误。
凌清微垂着眼,反手从脸上抓住二娘的手,低低的叫了声娘。
爹背手站在二娘身后,看着母女俩难得这样温馨和谐,也眯了眼,却还不装作不满的数落,“有什么话进屋里再说,母女俩站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说完,转身朝着花厅走去。
二娘忙地止住哭,拉起凌清的手朝着花厅走去,挤出笑来,凌清安静的跟在二娘的身后,以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尾随而行。
晚饭很丰盛,许多都是凌清爱吃的菜,二娘热络的为凌清夹菜,虽然凌来旺卧病在床,但是饭桌上少了他的身影,倒也一副其乐融融。
凌清心下费解,好多次偷偷观察二娘的神情,皆瞧不出一星半点异样,凌清更觉得诧异了。二娘的脾性凌清可不是第一天知晓,唯一的儿子弄成废人一个,她心里不难受那绝对是骗人的。越是这样行为异常,凌清便越觉得其中有诡,不管是说话还是吃菜,她都谨小慎微,唯恐那一步走错,便踩爆了二娘精心布下的暗雷。一餐晚饭下来,凌清觉得很是疲惫,坐了一会,喝了会茶,爹和二娘终于提起了凌来旺的事,二娘的神情迅速消沉下去。
只听身为大夫的爹劝慰二娘道:“旺儿的病,老夫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治,无非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二娘点点头,朝凌清爹道:“老爷说的是。”
凌清左右看看这二人你唱我和的样子,也顺势轻声道:“如果缺了什么药,清儿就去山上采摘,哥哥病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焦急,总想着帮点什么忙。”
爹看向凌清的目光多了些慈爱,二娘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拉着凌清的手,轻拍着凌清的手背,“好孩子,就知道你最孝顺了。”
凌清腼腆微笑,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回来得太晚,还想着去看看哥哥呢,也不知他晚上吃了没有。”
听这话,二娘神情微微一僵,有些不太自然,道:“虽说是自家兄妹,也不讲究那些个没用的,不过今个太晚,你也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明个再去陪你哥哥说会话也无妨。老爷,你说是吧?”
凌清爹附和的嗯了声,既如此,凌清也就作罢,摆出一副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却已乐开了花。如果可以的话,她宁可永远都不要去瞧那个憎恶嘴脸的凌来旺,这样最好!
又坐了一会,凌清见爹打了个呵欠,便起身跟爹和二娘告辞。
二娘带着笑容站起身,送到了门口,“奔波了一天,着实累了,是该好好休息。”
凌清微笑着点头,看了眼依旧在吃茶的爹,微微躬身带着阿九退出了花厅,回到了自属于己的闺房。阿九下去给凌清准备沐浴用的水和竹叶,凌清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幔,咬唇思索着今晚二娘的表现。
依二娘现在的处境,为何对凌清这个前妻留下的眼中钉这般大献殷勤?
这苦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凌清记得以前二娘,那是表里如一的凶恶后母,就算当着凌清爹的面,她都会指着凌清的脸破口大骂,背着爹,还会指使纵容凌来旺打凌清,母子两个一唱一和,联手给凌清下绊子。
凌清永远都记得,二娘将一盆洗浇水泼在凌清的脸上,然后叉腰站在廊下指着跪在屋外的凌清骂她是不要脸的家贼!
实则,凌清那回潜进二娘的房中翻找她的梳妆盒,是因为凌清看到二娘亲手打开了凌清娘亲的陪嫁箱子,凌清要拿回属于自己娘亲的东西,不可以被这个后母霸占!
辛酸的成年旧事不堪回首,凌清越想越辛酸,手指不由自主的探到了自己腰间荷包里那块硬物,掏出来放在眼前打量了几眼,霸气十足的麒麟上淡淡的血腥之气依旧在,凌清不由想起了那个男人凛冽的眼神和他强势的作为。
凌清深吸了口气,想到自己救那个男人,然后跟他在一起的几天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那个男人是已故娘亲心疼凌清,所以指引来帮助凌清出一口恶气的?
阿九准备好沐浴的水,又将竹叶均匀的洒在水里。凌清走到浴桶旁,阿九照例走出门外,守在门口,凌清这才动手解衣衫上的襟扣。
虽然现在凌来旺卧病在床,行动不便,可是,这个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却是很难改去。
阿九沐浴喜欢用花瓣,她喜欢让自己身上充满那种少女特有的香甜,这样很配她活泼机灵的性格。凌清却钟情于竹叶,她喜欢那种淡淡的清香,像蓝天白玉那样的素洁。似有却无,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却又让你感觉到那种清香的存在,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