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下的不是冻雨可是小冰雹呢!”阿九冻得通红的脸呵着热气央求凌清,凌清左右环顾了一下,因为时候尚早,街道两旁的铺子鲜少有开了门的,唯一有一家开了门,却还是一家棺材铺子,凌清打消了暂未躲避的念头。
“还是算了,这小冰雹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下来,或许后面还会下大雪。九儿我们加快步伐,早些赶到医馆里才是要紧!”凌清急道,那把油纸伞推给阿九,抬起手中的简易医药箱挡在头顶,小跑着上前,朝着凌家医馆的方向奔去。
远远便瞧见那座熟悉的斑驳石桥如弓一般架在那条秀水之上,今天的秀水河,不再是碧波荡漾脉脉流动,整个河面因为气温的聚然下降,而凝了冰。
凌清小心翼翼走在湿滑的桥面上,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呼啸着从秀水河的对面直奔桥上而来,那赶车的人手中高扬的皮鞭甩的啪啪作响,一下下抽打在那马儿的背上,像是有着十万火急的事情般。
凌清才刚走到桥的正中间,拱形的制高点,迎面而来的就是那俩呼啸着的马车,车厢入口的地方悬着一块厚重的挡风幔子,两侧的窗户也用藏青的窗纱蒙的严严实实。
“姐姐,小心!”阿九在身后大呼,凌清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疾风从身旁呼啸而过,可是因为桥面湿滑的缘故,那辆马车轮子跟青石板之间的摩擦让整个车厢都跟着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直直朝着凌清扑来。她侧身去让,整个身体低到了拱桥两侧那些个低矮的护栏,可是,马儿疾驰的速度带起的强大气流像是一把巨大力度的手,重重推搡了处于桥沿的凌清一把,凌清身形一歪,整个人从那些低矮的护栏边翻倒下去,直直朝着身下凝冰的河面一头扎了下去。
阿九的惊呼止在喉间,一时间忘记了叫唤,呆呆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
一道黑影突然从车厢中飞出,是一个浑身黑袍的男人,劲风灌进他洒脱的黑袍,发出烈烈的声响,黑袍男人如一条矫健的黑龙从几丈高的桥上俯冲而下。
从这样高度的桥面上坠落,身下不是温柔的河水,而是坚硬如铁的冰块,凌清在半空中便感觉到身下那股冷寒的气息像是能冻结人的身心,而自己的灵魂,也在这样的坠落过程中感受到一种灵魂快要出鞘的虚浮感。
从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落个半身不遂吧,二娘那张刁钻的脸还有爹那双不冷不热不愠不火的眼睛以及凌来旺那邪笑着逼近的狰狞模样齐齐如飞逝的片段在凌清的眼前一闪而过。
凌清闭了眼,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造化?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掠过,仿若一只展翅的雄鹰,凌清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候鸟不是都已经去往更南的地方过冬了么?怎么还有滞留?
可是,随着一股比这坠落还要强大的力量的介入,凌清感觉到有人拦腰抱住了自己,然后,凌清神奇的如一只轻盈的乳燕,在空中调转了方向,整个人有一种从地狱逃出升天的错觉。
在这一过程中,呼啸的风让她不敢睁眼,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一团黑色所笼罩,直到脚尖抵上身下坚硬的地面,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从下而上蔓延周身,凌清方才从虚浮中回过神来。
轻抚着自己依旧间歇性忘记搏动的胸口,定睛一看,原来,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相助。
只是,凌清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袍的男子,北风扬起他的墨发,很放肆张狂的舞动,那一张冷毅的脸庞,还有那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怎这般熟悉?
那时见他是一身染血的青衣,虚弱不堪。如今见他,一袭干练的黑袍,神秘不羁,站在那里,背手而立,一股傲然于世的孤傲气度从他的身上缓缓渗透出来,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威慑。
凌清眼波微转,终于记起,惊喜道:“原来是你?”
“是我!”他微微颚首,绷着一张脸,没有一丝重逢的情绪波动,话语漠然无一丝温度,仿佛凌清不过是路人甲。凌清感觉自己腰间一松,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人将手从凌清的腰间抽回,背到自己身后,往后站了两步,扬起骄傲的下巴,俯视着凌清,用教训人的语气问凌清:“原来你在这里?难怪我在山里找不到!”
凌清微微皱眉,猜想一点不错,他果真重返山里,想必是找寻他落下的那件东西吧?“我家就住在这镇上。”她耐心解释,正想说那块玉佩的事,面前的黑袍男人却率先有了动作。
只见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不管你家在哪里,东西拿出来!”大掌伸到凌清面前,那模样,好像凌清欠了他高利贷似的。
凌清微愕,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路过,这才稍松了一口气,“什么?”
“有没有看见我的玉佩?如果看见,就拿出来,我自不会亏待你们!”他没好气的道,语气冰冷,眼神冷酷,动作冷傲。
这话……凌清听着怎么感觉有些不太舒坦呢?尤其是配上黑袍男人那副冷漠的表情,凌清觉得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盛气凌人。
“别把人想歪了,我可不是那样占小便宜的人,那块玉佩……”凌清刚要说到正点上,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话,黑袍男子微微皱眉,视线却顺着那道声音来的方向投了去。
却是阿九,正提着裙裾小跑着朝二人这边过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冷风吹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
“公子,可算找到你了!”阿九笑吟吟气吁吁站到黑袍男人的面前,慌乱拢了几下被风吹得有些乱得刘海,然后羞涩的抬眼看着着面前的男人,期待他能记得自己。
阿九深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裙,心口像是揣了一只兔子,这个男人的眉眼,在昏睡中不知细细观摩过多少次,不过时隔数日,怎么再见他,还是觉得看不够?
“你是谁?”男人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阿九的脸上明显有了失落和尴尬,男人修眉跟着拧起,睨了眼凌清,然后指着阿九冷冰冰道:“哦,我记起来了,你们是一伙的!”
“呃……是,是的。”阿九讪笑着有些拘谨。
什么一伙两伙的?听着感觉怪怪的,凌清有些不悦。因为这个男人,说话有些不懂礼貌。
“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凌清平静的看着黑袍男人的眼睛,铮铮道,如果不是顾念刚才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凌清绝对不会是这样隐忍的回应。
男人对凌清的隐忍却不以为然,瞟了眼头顶已经开始飘起的细碎小雪花,语气带着不耐,“我很忙没有功夫陪你们磨叽,我的玉佩呢,赶紧还给我!”
“这位仁兄,请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在央求我们还你玉佩!”凌清冷冷加重了语气提醒,别以为就他知道摆着一张又冷又臭的脸,凌清也会。况且,这样霸道又不懂礼貌的男人她最不欣赏了,就算还他玉佩,也要让他多绕几个圈子才是。
黑袍男人冷眼扫视了凌清一圈,原本就绷得极紧的脸更是能刮下二两霜来。微眯了双眼,声音冷硬中带着不屑,“你还想怎么样?”
凌清冷然一笑,一字一句帮他纠正,“请、姑、娘、将、玉、佩、还、给、在、下!”
“什么?”黑袍男人有些小咆哮,修眉皱的更深了,微眯起双眼审视着凌清,从后牙槽咬出几句话:“你的要求还真多,知不知道你现在跟谁说话?别忘了,刚才要不是我出手,你这会脑袋都开了!”
阿九抬头看见昏黄的天空中已经在往下飘雪,雪花越来越大,可是,这落下的雪花,似乎成了沸油,将这二人之间的战火浇的更猛烈了,阿九急得手足无措,“姐姐,你们都不要吵了,我们将玉佩还给这位公子不就结了吗?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急……”
“九儿!”凌清扭头清呵阿九,“我们难道就是闲人吗?这事交给我,你不要管!”
阿九站到了一旁,抿着唇不敢说话,凌清极少这样喝止她的,今天这样,看来是真的对黑袍男人动了怒。
黑袍男人冷哼了声,孤挺鼻梁下那张好看的唇微微弯起,勾勒出一丝讥诮。
凌清也跟着冷笑,抬眼看着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如果不是你的马车横冲直撞的,我也不至于摔下去,你救我是应该的!你要玉佩是吧,好,那我告诉你,我确实捡到一块玉佩,嗯,我看着那玉佩还不错,顺手送给了我的一个闺蜜。”
“放肆!”黑袍男人低吼出声,三两步欺近凌清,一把捉住她的下颚,手指骨节用力,凌清本来就有梨涡的脸颊这下更是深陷了。
男人眉眼间涌上急色,眼神出奇的可怕,里面射出凶恶的厉光,瞪着凌清,“你说你把我的玉佩送人了?”
凌清点不了头,砸吧了几下大大的眼睛,点漆的眸子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那个男人狠厉的眼,目光一点都不闪躲。
阿九看到这一幕,又惊又怕,急忙奔过来,帮着劝慰:“公子,我姐姐说的是气话,那玉佩姐姐知道是公子落下的,猜想必定会回来取,一直妥善收着呢!”
黑袍男子手指不松,侧眼看了眼阿九,沉声质问:“当真?”
阿九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一脸认真,男人重又看了凌清一眼,目光深远,手指随即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