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隆冬,上京城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一片肃杀。
李氏独坐闺房,凝神看着窗外的雪花,深深叹息。适才有人来报说,韩德源病危。所以现在府里几乎没什么人,“希望公爹不要气坏身子。“她心里暗暗祈祷。
这一天的深夜,韩德源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韩匡嗣木然的看着屋子的横梁,未发一语。
德源是他的长子,曾几何时,他对这个孩子给予厚望,可是,随着年岁渐长,问题却越来越多。
他生性愚钝,不愿精心于学业,本来皇帝陛下开恩,命他出任侍中,家中众人都感激涕零,希望他从此安守本分,可是他竟然做起了贪污之事,韩匡嗣对此屡屡训诫,韩德让也再三书信规劝,他却始终屡教不改。到最后韩匡嗣看到德源就一定会大动肝火。
他的丧事被极为低调的处理,韩家一切如常。
第二年的初春很快到来,皇宫里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二月的清河行猎。
隆绪在东宫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御书房里,耶律贤看着一份奏疏,脸色阴晴不定。
御花园里,隆绪在内侍宫女的陪同下散步,韩德让一身朝服从后面走来。
“殿下金安,原来您在这里。“
隆绪的眼神露出担忧的神色。韩德让靠近他,俯下身说,“殿下放轻松,四时捺钵制大辽的每一位君主都会进行,圣上和皇后陛下会好好教导殿下的。“
“先生…..”
“殿下,请不用担心,您一定可以。请勿以个人好恶决定官员的任命,因为单纯的个人感觉可能是有偏差的。臣相信,将来臣一定跟随殿下捺钵,请回宫去吧。”
远处,耶律贤身着常服独自坐在凉亭。
可此时的中宫确是一片忙乱,隆裕病了很严重,他是萧绰的第三子,未满四岁,自出生起,就体质虚弱,小病不断。
帝后二人站在床前,焦虑的看着儿子。
“圣上,皇后陛下,三皇子病势凶猛,须日日诊脉,小心调理。“耶律敌鲁禀告道。此人大约五十多岁年纪,世代精于医道一直担任御医。
“去传韩德让来。”皇帝突然下令,包括萧绰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萧绰愕然的看着夫君,困惑不解。
片刻间,韩德让奉旨见驾,“恭请圣上,皇后陛下金安。”
“韩卿请来看一下。”
韩德让轻按脉息,神色凝重,“回禀圣上,皇后陛下,三皇子他根基本弱,寒气侵体,伤及心肺,情况危重。“韩德让缓缓说出。
“可否医治?“皇帝问道。
韩德让沉吟片刻,“须谨慎小心,徐徐化之。”
“那就请韩卿尽力治之,朕希望此次捺钵回京会有好消息,敌鲁爱卿后天还是跟随朕去清河吧。”皇帝说完,带领众人离开。萧绰亲自将夫君扶上龙撵。
“去抓药来。”韩德让对隆裕的宫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韩德让神色平静,不过,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隆裕太小了。
第二天,韩德让进宫诊脉,而雪儿突然再次出现在韩德让的家中,让李氏大吃一惊。
“宫娥,我家老爷不在府里。”李氏匆匆整了整裙子出来迎接。
“夫人,奴婢今天是来向你传旨的。”
李氏闻言,慌忙下拜。
“夫人不必紧张,奴婢是来颁赏的。这些首饰和锦缎请夫人收下。”雪儿轻拍一下,宫娥们送上锦盒。
不待李氏谢恩,雪儿就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放在前厅的一个个装满首饰锦缎的盒子,李氏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赏赐那么多东西,辽不比宋国,这些都是稀缺之物啊。”
晚间,韩德让回府,只是淡淡地说,“既然皇后陛下赏赐,夫人就安心收下吧。”
夜间,李氏阵阵咳嗽,病势突增。韩德让摇头叹息。
“夫人请你体谅,这段时间下官会很忙,恐怕无法好好照顾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之后的两周内,韩德让每日进宫为隆裕细心调治,一日三诊,时时调整药物和饮食,先以温药力护心肺,再以滋补之物,力补元气。终于使病情出现转机。隆裕逐渐恢复精力,和宫娥们玩笑。
韩德让见此情景大松一口气,“三皇子还真争气啊。”
三月初,圣驾返回了上京。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隆裕童声悦耳。
萧绰见儿子如此,悬心终落,喜笑颜开。
“韩卿辛苦了,谢谢你。”耶律贤笑道。
“陛下过奖,臣幸不辱命。”韩德让躬身,语气恭敬。
此日午后,阳光明媚,韩德让回府惊见赵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霎时心神紧绷。
前厅,李氏一身绿衣和赵王妃闲聊着。
“不知王妃驾到,臣有失远迎,望恕罪。”韩德让进门,躬身行礼。
“韩知事说那里话,谁不知道你虽然只是个知事,但确是皇后陛下跟前的红人,皇太子殿下的第一助力。”赵王妃笑道。
“不知王妃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见教?”韩德让开门见山。
“韩知事,本宫听说尊夫人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特来探望,仅此而已。”赵王妃继续说。
李氏低下了头,满脸通红。
“王妃殿下,贱内……”韩德让正欲答话,圣旨突然下达,皇帝命他立刻御书房见驾。韩德让没有办法,只得交代妻子好好款待客人,自行整装前去御书房,心里忐忑不安。“陛下是在担心我和……还是另有意图呢?”韩德让琢磨不透。
御书房,内侍总管对耶律贤低语几句,耶律贤点头,挥了挥让其退下了。
中宫殿里,萧绰听到内侍的报告,满脸疑惑,“二姐去韩家干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雪儿随后进殿,对萧绰低语几句,萧绰脸色微变,沉思片刻,示意雪儿下去,继续批阅奏章。
耶律贤坐在御案前,思绪飞到万里之外。
那是穆宗应历十九年的春天,在南京城最负盛名的寺庙里,他虔诚的祈祷国泰民安。突然一个熟悉红色身影窜入眼帘,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她是来求签的,想看看自己的姻缘,住持抽得一签,“小姐是大富大贵之人,至于姻缘会有非凡的经历。女子欲再问时,住持神秘的微笑,“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就不准了哦。”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跑出了寺庙。
耶律贤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笑意,“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真的很不一样。”
书架边上挂着幅鸳鸯戏水的刺绣,记得大婚之日,她羞涩的低下了头,犹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最后灯灭了,她才拿出了这幅刺绣给他看,说,“臣妾愿与陛下永结同心。“那桃面含羞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公主,您别再跑了,小心台阶。“韩德让的声音传了进来。
“淑哥,叫你听话,还不跟娘去给皇后请安,别乱跑了。”那个女声渐渐远去。
内侍旋即通禀,韩德让门外候旨。
“宣。”皇帝正色道。
“臣韩德让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德让朝服齐整,躬行大礼。
“免,兴宁,你还好吗?”皇帝温和的问道。
韩德让嘴角上扬,“蒙贤王爷记挂,在下诸事安康。”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得啊,韩卿?”
“当年陛下在藩邸时曾特赐韩氏诸子契丹名讳,以示赞许之意,臣怎会忘记呢。”
“赐坐。”
“谢陛下。”
皇帝屏退左右,御书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韩卿,朕有几件事想问你,请你诚实以对,否则朕将会降罪于你,绝无宽恕。”皇帝表情严肃。
“臣明白,陛下请讲。”
“上次东宫生日的前一天,你曾经二更以后前往中宫,可有此事?”
“陛下说得没错,确有此事。”
“那你又为何不通禀而退出?”
“回陛下的话,因为臣被告知圣上和皇后陛下已经安寝了。”
“如果朕还不在呢?你会请求觐见吗?”皇帝继续问道。
“臣会请求觐见。”
“你不怕吗?那是宫禁后皇后的寝宫,万一有人奏本,虽说大辽礼法宽松,但那毕竟是皇宫。”
“臣当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
“臣当时确实没有想过。”
“那么,为什么朕在你就不禀报了呢?”
“因为此事是皇后陛下要求臣秘密调查的,事涉皇室宗亲,关乎国体,若无确切证据,贸然告知陛下将会掀起无谓波澜。所以皇后陛下曾经告诉微臣,相关问题会在听取臣的报奏之后,由皇后陛下告知圣上。”
“韩卿,东宫和庆儿你认为如何?”
“皇太子殿下天资聪慧,臣十分喜爱,恒王殿下个性刚强。”
“喜爱?”
“是的,陛下。”
“好了,朕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