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越来越远,没有停留的意思。
沈沐渊的嘴唇、脖颈被咬出好些浅浅的血印,凤钗步摇尚在半空凌乱的摇摆。
他拧着眉毛,眼眸微缩,大抵搞清楚状况。
很明显,以烟花为令,烟花一响聂听澜便有所行动。
他静静梳理着知之甚少的消息:我暂时是平燎侯女儿苏月儿,聂听澜是我夫君。这两家是死对头,按照世间习俗,今日本该回门。而能让聂听澜选择在这种日子行动的,毫无疑问,对方一定是他的岳丈——平燎侯。
岂有此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能亲手杀了平燎侯。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澜王府内聚齐一众兵马。
“王,王爷,你的脸,耳朵还有手上……”贺长凌红着脸,吞吐着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队伍之中离得近的一些官兵,互相传递眼神,好奇又不敢直接看,偷偷朝聂听澜瞟几眼又迅速缩回眼神。
王爷近日大婚,就算没经历过人事的人也能猜个一二。
但聂听澜身上这些动静,真叫一个激烈又高调。
聂听澜方才跑的急没注意,现在被贺长凌如此一说才感觉到那些淤青带血处火辣辣的疼。
他清清嗓子,难掩尴尬,剑眉紧蹙,斥道:“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了,正事要紧!”
贺长凌赶忙收敛神色,严肃起来,道:“是王爷,人已召齐,只等您一声令下,我便带兵杀进平燎侯府。”
“长凌,此事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是太后安排的一场鹬蚌相争。不过也好,我和平燎侯之间早晚要刀兵相见。”
“那王爷为何不从营地多调些将士?”
“营地不能过早暴露,若营地未暴露,你我尚且可以留在京师;若营地暴露,咱们就不能在此地久留。长凌,此去蹊跷,你留下看家……看好夫人,我亲自带兵。”
“王爷!”
贺长凌欲争辩,被聂听澜抬手制止。
贺长凌无父无母,是聂听澜少时从战场上捡的孩子。他从小在聂听澜身边一起,即是兄弟又是部下,身为澜王府一员,他很清楚自家处境。但他更清楚聂听澜的脾气。
他只得听令。
“众将听命,出发!”
顷刻间,除了贺长凌留下,其余人趁黑直奔平燎侯府。
沈沐渊本能感觉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听觉灵敏是龙的基本能力,只要他想听便能扑捉到声源。如果不是因为龙身受损,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千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果然和平燎侯有关,岂有此理,为什么绑我,聂听澜你简直不可理喻。”沈沐渊用力挣脱,奈何捆绑的太紧,一时间使不出力气。
如聂听澜所料,事情并不简单。
平燎侯不久之前同样接到太后密旨,命他回门之夜起兵攻打澜王府。他本就欲除聂听澜而后快,如此名正言顺的时机,怎会错过。今晚平燎侯亦领兵出发,准备荡平澜王府。
平燎侯有一儿一女,小女苏月儿容貌出众,被平燎侯娇惯溺爱,这次太后赐婚,她哭闹了好些天。
因为有太后密旨一事,平燎侯临时想出抓人替嫁。这样一来即便双方打起来,也不用担心自己女儿安慰。
苏月儿从小与府上的那些爪牙亲近,略略懂些咒术。并且和一名诡道术士相互倾心。平燎侯全然不知。
苏月儿的哥哥苏靖轩,一项劝父亲莫与聂听澜为敌,而应该联合他,以备不时之需。因而今日兵发澜王府他不愿随行,而是选择留在府内静待时局演变。
临行前,国师中与平燎侯关系最近的尧毒拦住平燎侯。
尧毒称他夜观星象,发现澜王府内有龙族迹象,侯爷此去必定再次收获颇丰。他愿施法布阵助平燎侯一臂之力。
平燎侯听到这话面色依旧,看不出喜怒,心中盘算道:尧毒与我结交,只因我权利通天,他日扶我称帝,他便要做国师中的天师。他一个修仙问道之人,却贪图名利二字。此人可用,但不可大用。
平燎侯心中这般鄙视尧毒,嘴上却恰恰相反,他拱手殷勤道:“多亏有国师,我才能在屠龙战役中分一杯羹,可棘手的是没有抓到最关键的龙族太子。得龙族太子者得天下。他如今踪迹全无,这天下几时才能到我手里。这些天,国师告知不少龙太子踪迹,皆是空欢喜。国师和我辅车相依,各取所得。你得想想办法,不能总是这般儿戏。”
尧毒怎会听不出平燎侯话里话外埋怨之意,他胸有成竹道:“侯爷莫急,这次必是龙族太子无疑,提前给侯爷道喜!”
平燎侯的神色依旧让人猜不透,他只是点点头,随即下令出发,一刻也不想多等,率众人直奔澜王府。
瞬息浮生,雪意更浓,街头巷尾所到之处,皆白茫茫,两支兵马很快在白邑城中相遇。
火把流光,铠甲兵戟。
平燎侯此次出兵不仅为铲除聂听澜,更为龙族太子而来。
他不惜下血本,所率人马竟然是聂听澜三倍之多,浩浩荡荡,单纯肉搏都足以让聂听澜损失惨重。
朝堂之内,皇室之中,被算计是早晚的事,聂听澜早就意识到太后迟早要下一局观虎斗。
平燎侯和他都是太后眼中钉肉中刺。她要借两方之手削弱两方势力。不管哪一方阵亡,她都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令他无奈的是纵使他每日伪装风流王爷浪荡公子,也逃脱不掉沦为权势棋子的命运。
聂听澜势单力薄,平燎侯仗着兵多,围住三面只留回澜王府一条路,聂听澜见平燎侯这番路数,立刻明白他想直逼澜王府。
容不得他多想,果断回击。战场上主帅一念之差便决定千万将士的生死。
他护着部将连连后退,找机会下手。
白雪皑皑连天倾泻,呼啸盈盈,血洒飞花惊起新死亡魂。乱火纷繁,一路杀伐惨烈。
澜王府的仆役们轮流看家护院,每隔一段时间便在院中巡视一番。
沈沐渊被邦得结结实实,他这等不安分的性子,绝不会乖乖坐以待毙。
他尝试好几次扭曲身体,甚至用牙齿去咬开身上的腰带。
折叠弯曲间,门前忽然响起仆役的脚步声。细听是两个人,像是父亲和孩子。
孩子奶声奶气问道:“爹爹,人人都说王爷娶的夫人是个绝世美人,我却还没眼福得见,你看过吗?你说她好看吗?”
父亲回道:“我看过,咱们王爷是何等人物,能配得上他的人,自然好看。”
“唉,王府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夫人呢?”
“这个还不容易,等明日一早你睡醒了,专门去拜见王爷和夫人,不就看见啦!”
“要等明日?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这父子俩说着便走远了。
沈沐渊急得在屋内大喊:“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