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送走了刁琢,将木板、掩土、杂草等小心的归位,直到一切看起来没有破绽了,这才小心谨慎的往回走。
从刁琢嘴里,他已了解到除了刁琢以外还有四个人,就是当初追随母亲且最终生还的亲卫。这三年他们暗地里随军北上,一路上倒也没有闲着,联系幽王以前的旧部,重启民间潜伏的暗桩,甚至重新打通了几条原本控制在幽王手中的商路,许乐大致问了几句就差点没跳起来,那几条商路居然分别涉及盐铁、茶酒、漕运、边贸、海运、开矿……
总之,都是天底下最赚钱的行当,而这些行当之前全部掌握在燕北行的手里!
“国都快亡了,这种谁见谁眼红的生意,咱们还控制的住吗?”许乐嘴欠的问道。
刁琢果然面露难色:“人还在,路子也在,只是这份额……”
许乐斜眼道:“让人给抢了?”
“也没全抢,还,还剩下半成。”
许乐侧头瞅瞅刁琢惭愧的脸色,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发现自己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到人家的胳膊,便郁闷的拍了拍刁琢的手臂,说道:“半成就半成,也用不着灰心丧气,如果有谁打这半成的主意,让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万万不要跟对方硬拼。你跟大家说,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只要人还在,等咱们缓过了这口气,有的是时间把原本的份子一点点的抢回来。”
“公子说的是!”
刁琢用力点了点头,笑的很是开怀的样子,然而许乐就没有他这么开怀了:唉……便宜老爹人走茶凉,落魄世子任重道远呀!
没敢走莲池上的廊桥,许乐绕了条远路行至西院儿,眼看着快要到了,眼角的余光中却突然晃过了一道亮色。
许乐当即顿住脚步,闪身到一片阴影中,向那亮光处望去。只见莲池对面一向无人居住的那片排房居然有一间亮起了灯光,屋中有黑影在轻微晃动,最清晰的一道影子竟似是一个女子,看上去像是被固定在屋中的房柱上,还有另几团影子或坐或站或在女子身前,不知在做些什么。
也不知怎的,许乐的心头升起一股警兆的同时,脑海中竟也浮现出一方天青色的精致绣帕。再向那剪影望去的时候,便越看越觉得这身影与那拿帕子的女孩儿重叠到了一块儿。
许乐的眉心皱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瞧瞧只有数十步远的自家小院儿,再瞧瞧莲池那头窗格上映出的纤瘦身影,终于狠狠跺了跺脚,深吸几口气,然后蹑手蹑脚,朝着排屋那边潜了过去。
同时在心里大骂自己:许乐啊许乐,你特么就是闲的!
文鸳依旧被绑在房柱上,衣衫凌乱,遍体血污,脚边落着三片薄薄的指甲,上面的鲜血已干涸成了黑褐色。
头上的双鬟早已凌乱,发丝湿湿的贴着脸颊,豆大的汗珠顺着打绺的头发滴滴落下,小手痉挛的抽搐着,新鲜的血水和干涸变黑的血痂让她那葱管般纤细的手指,变成了一根根扭曲的枯枝,可她那渐渐失去神韵的双眸,却只有倔强和仇恨的目光。
汪鸿卓扫了一眼被折磨的不似人形的女孩儿,苍老的面容堆上了一层薄怒,不是因为文鸳,而是因为他此时的心情。
小全子来敲门的时候,老家伙刚刚轰走了皇帝送来的两个美婢,那两个美婢昨夜伺候的很是舒坦,但今晚,汪鸿卓却没有半点再在温柔乡中享受一番的心情。
自从上午在獐子山下听到了世子身体中传出的那道锁链声响,他心中便再也顾不得旁的,满脑子都是修行界中关于某些秘术的可怕传说。他不像清荷只是个刚刚二境的雏儿,什么都不懂,所以也不知道敬畏,他乃是早入六境的大修行者,而到了他这个层次,心中的敬畏自然不少。
独坐灯前,自斟自饮,汪鸿卓开始认真盘算起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次接受后幽新帝的邀请,到底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小全子来的很不是时候,正撞上了老家伙心烦气躁又无处发泄的当口,他本想直接把人轰出去的,但小公公口中传递的消息却让老家伙打消了这个念头:世子居然失踪了?
想到那个神秘的孩子,他才是一切恐惧的源头,如果他失踪了、逃跑了、说着干脆死了,这事儿就与自己再没有半分干系。自己依然能在幽州当一个安闲侯爷,享受着娇妻美婢,钟鸣鼎食。而中陆那些真正的高手,想必也看不上幽州这块贫寒之地,只要自己韬晦一些,别太张扬,没事时教一教皇子,需要时出面帮皇帝镇一镇场子,那便是荣华富贵,永保太平。
汪鸿卓虽然看着并不算太老,甚至每晚还能御两个美婢,但其实已经年过七旬,修行上更是十几年没有寸进了。他知道此生越过六境定然无望,但六境听着虽然很高,其实放在九州之内却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存在:上面有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大阶段的高端修行者,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下面还有一大群凶猛的后起之秀,正在气势汹汹的迎头赶上。
若不是伐幽之战造成了后幽这么个畸形般的存在,哪轮得到他一个区区六境来对着皇子们指手画脚?
要知道燕北行活着的时候,就连七八境的顶级强者,也不得不在他马前俯首称臣!
老家伙实在舍不下现在的优渥生活,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过来看看,但心情嘛……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
“世子突然失踪,现下已过去了一两个时辰,这贱婢明明知道世子的去向,但就是嘴硬的紧……”
韩奎陪着笑脸,谄媚的求道:“些许小事本来是不敢劳动侯爷大驾的,但拖久了恐怕再难将世子找回来,所以下官斗胆,想请侯爷施展取念之术……”
“取念?”
汪鸿卓眯起眼睛打断了韩奎,浑浊的眼珠紧盯着浑身是血的文鸳姑娘,眼角的皱纹仿佛能夹死苍蝇:“取念之法毁人神智,非但施术之时极为痛苦,施术之后更会沦为疯子傻子,实在是有伤天和。你也是修行之人……”
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若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疯子傻子,那便是生不如死,端的是一桩大因果。况且人乃万物之灵,精神智慧实为上天恩赐,强行损毁岂非有违天道?是以修行界中不论儒释道哪一家的教义,在针对灵魂进行攻击的时候都会慎之又慎,就是唯恐一个处置不当,便会种下因果,将来可能会受到冥冥天道的反噬。
但韩奎却知道所谓“有伤天和”只是一个蹩脚的借口,其功用基本上等于算命的嘴里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听上去好像凶险无比,若是做了便会怎样怎样,但说到底不过就是开条件要好处的托词而已。不信你问问那些算命的,真要是人人都不用他“泄露天机”,那他喝西北风去?
世上修行之事已逾千百万年,其间不知衍生出多少阴损毒辣的损神灭智之法,修行者们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消那天道因果,这些法门又怎么会一直流传至今?
进一步说,如果老家伙当真怕担干系,那他当初为何要学这门术法,今夜又何必要来?
“侯爷,陛下对世子殿下的看重您也是知道的,如果您能帮着把人找回来,想必陛下一定不会忘了侯爷的好处。”
最后两个字韩奎咬的极为沉重,仿佛其间蕴藏着黄金屋和颜如玉一般。大太监微微垂首,向上瞅着面皮紧绷的汪鸿卓老先生。
老家伙神色一动,沉吟片刻,便转向文鸳姑娘道:“小丫头,老夫一生读书修行,待人以宽,本不欲行此不仁之事,但……唉,老夫再劝你一次,你此时招了我便做主饶过了你,以后再不追究,如何?否则一旦让老夫出手,你以后便是活下来了,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耳!”
文鸳姑娘的嘴唇已被咬出血来,红艳艳的一片,原本满怀怨恨的盯着屋中二人,此时却忽的将目光偏移了一些——人生的最后时刻,她不想目光所及尽是那些假仁假义、阴毒丑恶的嘴脸。
她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向屋外的夜色。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老旧的窗纸有一处已经破损,被风一吹便发出扑楞扑楞的轻响,好似一只不羁的蛾子拍动薄翼,急欲挣脱黑夜的束缚,不顾脆弱的身躯想要拥抱屋中的烛火。
文鸳听着那美妙的声音,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跟她七岁那年独自一人去寻找幽王的夜晚很像很像:都是那么暗弱,那么令人迷惘……那次是她运气好,找到了幽王的大军,但是这次,自己恐怕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吧?
父亲曾说运数天定,可能她在七岁那年,就已经把这一生的运气尽数用完了——但是她不后悔,她从不后悔那年遇见那双人,就像她从不后悔当初随驾北上,决意要入宫去帮助那个小小的孩子。
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她父亲姓莫,是大幽景桓二年的秀才,她叫文鸳,莫文鸳。
“唉……”
屋中静了半晌,终于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汪鸿卓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慈悲之色。
那把曾经给许乐带来过无比痛苦的玉竹戒尺再次亮了出来,老家伙握尺如握笔,借着昏黄的烛光,竟然刷刷点点,在面前的空无处写起字来。
文鸳姑娘不通修行,是以感受不到天地间骤然汹涌而来的元气波动,但她却看到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墨字随着老人展腕腾臂,自那明黄色的戒尺末端流泻而出,闪烁着乌黑的光泽,如有实体,经久不散。
她自幼跟随父亲读书习字,所以能认得出老人所书的乃是极为古拙的大篆。这是上古祖先最早留下的几种文字的组合,包括金文、籀文、石鼓文、甲骨文等等铭刻在器物石壁或是骨甲之上的文字,最是深奥难明。即便文鸳自小跟父亲读了好多的书,也只能勉强辨别出其中的两三个字来。
而就是这两三个字中,却偏偏有一个是“祭”,一个是“天”……文鸳姑娘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她知道这八成是一篇祭文,而自己就是那可怜的祭品。
“丫头,老夫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不说吗?”
未几,汪鸿卓写完最后一字,复将戒尺笼入袖中,向文鸳问道。
韩奎则目不转瞬的看着那篇浮于半空的祭文,神色中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文鸳死死咬着嘴唇,不言不动,仿佛死了一般,但身子却在柱上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便在此时,黑漆木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门口站着个小小的身影。三岁的孩子,头顶还及不上门闩高,却像个小大人般的撩袍抬腿走进门来,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文鸳姑娘饱受摧残的手上,清亮的眸子里一簇细小的火焰迭忽明灭,却被许乐用低头的动作很好的掩饰过去。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眼神中已恢复了清明,只定定的看着老家伙说道:“我回来了。”
女孩儿木然的望着许乐,仿佛一脚蹬空,只觉得今晚自己所受的一切磨难和苦痛终究是全然落在了空处,喉咙里发出一声犹如掉入陷阱的母兽般的呜咽。女孩儿绷紧了一夜的那根弦陡然断裂,全身一松,晕厥了过去。
汪鸿卓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学生,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如何吃惊,倒是对他推门而入的勇气颇为赞许,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错,世子殿下确实长进了不少,也不枉费老夫的一番教导。”
许乐恶心的想吐,都闹到现在这地步了,他实在想不通这老东西如何还有面目维持这么一副虚伪的脸孔。
忍不住直接嘲讽道:“能别再侮辱君子这两个字了吗?你就不怕祖师爷听了从地底下爬出来清理门户?”
汪鸿卓捋须的手势一顿,却也并不生气,读书修行数十载,人品德行先放在一边,养气的功夫倒真的甚是了得,又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儿的几句嘲讽便轻易动怒?
老家伙风轻云淡的挥了挥衣袖,那半空中凝结的元气祭文便无声散了,既然世子自己回来了,他也乐的不用再使那“有伤天和”的取念之术,拉过一张太师椅坐下,笑呵呵的等着看屋中这一场闹剧究竟要如何收场。
却见韩奎眼睛一亮,对许乐微微躬身道:“世子既然回来了,那当真再好不过,老奴恭请殿下回宫。”
他本以为这小崽子早逃出宫去了,此刻还在不在蓟城之内都难说的紧,没想到他竟又跑了回来,简直就像中了大奖一般,心花怒放。
许乐脖子一扬,示意一下绑在柱子上的女孩儿道:“你先放了她,我再跟你走。”
韩奎阴恻恻的笑道:“这恐怕不行,这贱婢纵容世子出逃,事发后又帮着包庇隐瞒,实在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留不得了。”
许乐其实也从未指望他真能放过文鸳,背在身后的左手一抬,明晃晃的刀尖已顶在了自己的咽喉上,用的正是赵淑仪赏给他的那把小刀。
“我既然回来,就抱了必死的念头,你放了她,我乖乖跟你回去,大家好过。你若是非得为难她,反正我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也清楚,无非一死罢了,燕北行的儿子,难道还怕死不成?”
这是许乐第一次借用便宜老爹的名头,为的也只不过是加重自己话里的可信程度。
其实他哪里舍得去死!
他不是高风亮节的君子,更不是舍己为人的英雄,他来到这个世上便孑然一身,磕磕绊绊的在夹缝里求活了三年,若是非说跟这个世界有什么羁绊的话,生身的父母算两个,当初救他于冰天雪地的采药夫妇算两个,养育他长大的方嬷嬷祖孙算两个,外加一头背着他翻山越岭逃避追兵,只是如今已下落不明的火狐。
除此之外,就连那头白狐在许乐的心里都不算什么,毕竟当初他并没有求着白狐喂他吃那个光团,更没有求着它断去九尾。
至于文鸳姑娘,他们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理智的做法应该是他假装没看见这屋的灯火,返回小院儿,把一切痕迹处理妥当,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继续混日子,直到外面的刁琢等人发动民意,让自己的安全更加牢靠一些。至于文鸳是死是活,会不会招认他的去向,老实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连清荷都已杀了,留下了一大堆的破绽,再多一条又能怎样?
他最大的那张底牌从来都不在别人身上,而是他本身一定有着某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皇帝不舍得杀他。
可他还是来了,他不知道排屋里到底是一番什么景象,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出现会不会让双方直接撕破了脸面。但他来了,没有任何理智,没想任何后果,更没计较任何得失,完全是回想着当时月下,那姑娘攥着方帕子,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只说报恩,没说回报。
便宜老爹对她有恩,于是她站了出来。
她为自己解围,所以自己也应该站出来。
——一报还一报,谁也别欠谁,这就是许乐朴素而愚蠢的价值观。
刀尖的冰凉激起了皮肤上的几粒鸡皮疙瘩,许乐的底牌已经打出去了。
韩奎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哂笑,压根儿没有去看许乐,只转过脸去对着小全子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把人提过来。”
许乐的心陡然一沉,仿佛举手落子后,惊觉对方的目光正看着一处自己从未发觉的破绽。
小公公推门出去,没多久便将两个人拎了进来,一老一少,瑟瑟寒风中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却不是犹自昏迷不醒的方嬷嬷和笋儿又是何人?
小全子将两人掼在地上,转身立到韩奎身旁,而方嬷嬷两人也不知是身体太弱还是刁琢的药力太猛,受到如此颠簸竟然还没有醒。
“世子恐怕没想到吧?小全子也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今年才十岁,便已通了五窍,我瞧着他聪明伶俐,便留在身边亲自带了。”
韩奎老猫逗鼠般的看着许乐,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也确实没辜负咱家这番用心,年纪不大,却是个心思机灵的,刚刚咱家只顾着对付这贱婢,还是他对我说殿下定舍不下这对祖孙,提醒我把人拿了过来,方才就放在旁边的空屋里……小全子?”
韩奎说到这里,突然轻声唤道。
待小公公应了,便用眼角乜着许乐,缓缓道:“一会儿要是世子殿下听话也还罢了,要是殿下存心想跟咱爷们儿过不去,咱们自然是不敢对世子不敬的,但主子行为不检自是受了底下人的撺掇。”
他一指方嬷嬷,又指了指笋儿和文鸳,狠声道:“这老货直接拖到池子里溺死,那两个小的么……咱家瞧着也不是那出身高贵的,就不必麻烦教坊司了,直接找个窑子卖了便是,都记下了吗?”
小全子躬身应道:“回大人的话,都记下了。”
韩奎这才正眼去看许乐,笑吟吟道:“呵呵,世子殿下瞧着老奴这番处置,可还使得吗?”
手中的刀尖微微颤了一颤,将稚嫩的皮肤划出一道小口,流了点血,细细的疼。
终究斗不过这帮老狐狸,完全高估了他们做人的底线,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乖乖听话,保下方嬷嬷和笋儿,而文鸳则要任凭对方处置。
要么……
许乐的小腿微微动了一下,碰触到靴筒中一个坚硬的物事,那是刁琢的匕首,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刃。
就算自己听话了,便当真能保得住嬷嬷和笋儿吗?
还有文鸳,她也不过十二三岁,放在前世还只是个快乐无忧的初中少女,却因为自己的缘故饱受折磨,最终还要凄惨的死去。
又一次的,许乐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奈、无力、无助……一如肉在板上、鱼在网中,一如那年的风雪夜里,野村土屋火炕之上,眼前绽放的冲天血花。
他恨这种感觉,恨的要命,但这狗日的世道却偏要处处带给他这种感觉。
韩奎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许乐的屈辱上再狠狠的加上一笔,阴笑着对那小公公说道:“小全子,去,把那贱婢解下来,拖到殿下面前让他好好看看,也算在死前全了他们这一份主仆情义。”
然而一向听话乖巧的小全子这一次却没有动弹,兀自站在一旁,低着头,垂着手,像个木头人似的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某处。
“小全子?小全子!”
韩奎又叫了两声,依旧毫无反应,他的脸色微变,走过一步,伸手去推小全子肩头,嘴上骂道:“小猴崽子,你耳朵聋了么?!”
却听砰的一声,小全子顺势而倒,仰面跌在地上,却已是全身僵硬,眼珠浑浊,散漫漫的目光无声的瞪着房顶,嘴角竟还留着一抹由衷喜悦的笑容,却不知究竟在笑些什么!
便在此时,方才被小全子从里面关死的房门突然无风自动,锈蚀的合页嗞纽一声酸响,两扇黑木门板猛地与墙壁撞出一声闷响。
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