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方欣雨立刻顺着梯子爬下房顶,看向姑妈居住的西屋,眼光透过纱窗。
西屋里亮着灯,先前坐在竹椅上的姑妈已经站了起来,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正在面对她描述什么事情,两只手不停地笔划。
这个男人说话声音很大,也比较着急,让窗外的我和方欣雨听得清楚。
他说杨老茂的媳妇中邪了,在炕上又唱又跳,还把窗帘扯下来披在身上,不时做甩袖的动作。
我从声音上判断这个男人是杨大川,他是杨老茂的邻居。
听完他的讲述,姑妈二话不说,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走向南院的西厢房。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姑妈瞥了我们一眼,说:“你们两个看好家,不要出去。”
方欣雨是个听话的孩子,很痛快地答应了姑妈,而我却说:“我也要去。”|姑妈拉下脸来,说:“给我老实呆着。欣雨看住他。”
“嗯!”方欣雨重重点了一下头。
姑妈走进西厢房,不一会儿就拎了个包袱出来,看起来鼓鼓囊囊,显然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比起半月前寻找杨老茂那次至少多出四五件东西。
待姑妈后脚刚一走出大门,我就鼓动方欣雨:“姐,咱们去找姑妈吧,看她怎样驱邪,那多有意思。”
方欣雨板着小脸说:“不准你去,这是干妈的命令。”
接下来,我对方欣雨采取软磨硬泡的策略,外加找借口开溜,但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放我离开。
实在没办法,我只能硬闯了,我猛地指向北面的房顶,同时惊讶地说:“姐,你看那是什么。”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方欣雨头也不转地说。
我看向北面的房顶,停止了任何动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你还装?你都用这个办法骗我好几次了…….”方欣雨嘴上说着,却还是没忍住朝着北面的房顶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也像我一样定在原地,因为我们都看到了,北面的房顶上有一双眼睛,黄莹莹的,在夜色中幽幽发光。
我和方欣雨一时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过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我尖叫一声,拉起方欣雨就往西厢房里跑。
我们当时站的位置实际上距离北面的正房较近,但因为那双眼睛就在正房的房顶上,所以我就选择逃向西厢房。
我们惶急地进入西厢房,我反身关上了门,并且插上了门栓。
我们平时很少进入西厢房,都不喜欢甚至有些惧怕这里面的氛围。因为这里供奉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椭圆形物体,每日香烟缭绕,门窗遮蔽,除了一盏油灯火,再无更亮的光芒。
我看向那个椭圆形的物体,依旧被红布盖着,在昏黄的油灯下更显神秘。
我和方欣雨贴得很近,相互能感觉到对方在发抖。战战兢兢地站在西厢房的中间,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时不时注意刚才进来的门,以及东墙上的一个窗口,窗口上挂着布帘,挡住了中间的玻璃透光。
我偶尔会回头看看那个用红布盖着的椭圆形物体,觉得它好像长着眼睛,正在红布下面偷看我们。
时间仿佛钟乳石上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是那么的缓慢,我感觉我们在西厢房里站了好久。
门窗外没有任何动静,或者是封闭的西厢房有着隔音效果,即便有声音我们也听不到。
大概又等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在这里熬不下去了,大夏天的,封闭的西厢房里既闷又热。我对方欣雨说:“先前看到的那双眼睛,应该走了吧。”
方欣雨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但我们最好不要出去,万一它还在呢。”我问她:“你不觉得热么?”抬手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是很热。可我还能坚持。”
我想了想,说:“我去窗口看一看。”说完,抬腿慢慢地走向窗口。
方欣雨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想了想,跟着我一起往前走。走到窗口近前,掀开上面挂着的布帘,透过玻璃往外看。
外面黑麻麻的,勉强能看到物体的剪影。
突然,一个东西跳上外面的窗台,隔着窗口与我对视。
它有着一对黄色瞳仁,幽幽地泛着黄光,芝麻大小的瞳孔微微向内螺旋。
我吓得尖叫起来,方欣雨虽然没叫,却猛地拉我向后退。
那双黄眼珠迅速变得炽热,聚焦在近前的玻璃上。随之玻璃就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
就在这时,我们身后涌来一阵风,不是很大,但足可以撩起衣服的下摆。
我惶急间转回头去看,原本盖在那个椭圆形物体上的红布已经飘在上空,似乎底下有一股风力托着它,既不上浮也不下沉。
原本被这块红布盖着的椭圆形物体露出了真容,通体浅黄,微微透明,大小形状类似鸵鸟蛋,表面莹润有光泽,好像是玉石,又好像是琥珀;内里有一小团红色液体,正在快速变化,转眼变成一只老鼠的形状,“老鼠”的头部出现两个豆粒大小的黑孔,仿佛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开始放射黑黝黝的光线。
这黝黑的光线穿梭在昏黄的油灯光当中,让屋里的亮度下降了许多。
我不禁打了激灵,觉得这只红色液体形成的老鼠正在看我。稍后我才确定它实际上是在看我身后的窗口。
窗口中间的玻璃还在剧烈颤抖,随时都有碎掉的危险。我们两个不知如何是好,依旧在原地站着,没有半点防范玻璃碎掉的心思。
只听“砰”的一声,玻璃终于碎掉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惨烈的嘶叫发自窗外,而后就再无声息。
我和方欣雨下意识地蹲下,同时用手捂住脑袋,感觉有玻璃碎片砸到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和方欣雨才站起身来。我第一时间看向窗口,中间的玻璃不见了,外面是黑漆漆的夜。我慢慢转身看向那个类似鸵鸟蛋的透明物体,却发现它又被红布盖上了。
“咦?”我不禁挠挠了后脑勺,心想这东西真是神奇,竟然自己能够掀开或者盖上红布。
方欣雨依然抓着我的胳膊,目光却是看向窗外,可见她没有放下对那对黄眼珠的警惕。
窗外有风吹进来,让我们倍感凉爽,这时我才发现我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我们互相打量一番,我发现方欣雨的脸出现一道细微的伤口,稍后也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也有类似的伤,估计是玻璃碎掉并且迸射过来造成的。
又在原地站了十分钟,我对方欣雨说:“要不…出去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两个相拉着手,走到窗口近前,把脑袋探到外面,目光扫视周围,没看到那双黄眼睛,只发现窗户外的地面上散落着玻璃碎片,还有三两滴鲜血。
“长着黄眼睛的家伙受伤了!”我猜到什么,就对方欣雨说起。
方欣雨沉默地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那个被红布盖着的物体,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姑妈回来的时候从南院大门进入,看到我和方欣雨站在院子里,就问我们:“你们怎么不进屋,在这干……”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西厢房窗户根下散落的玻璃碎片,接着鼻子连续嗅了两下,很快就发现那两三滴血迹。
她慢慢地看向西厢房的窗户,确认那里的玻璃不见了,然后快速转头看向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咋咋呼呼地向姑妈说起,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却想把当时的情景说的精彩,结果就是加上诸多的惊叹词,反而让姑妈没听明白我讲的是什么。
她转而让方欣雨来叙述。方欣雨说得一五一十,姑妈听得连连色变。
最后,姑妈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是中了调虎离山计。”
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问姑妈杨老茂的媳妇是怎样中邪的。姑妈跟我解释说,当她赶到杨老茂家的时候,杨老茂的媳妇已经不闹腾了,安安稳稳地躺在炕上睡着了。随后不久她把杨老茂媳妇唤醒,问她发生了什么情况。杨老茂的媳妇奇怪地看向姑妈,反问:“什么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哇!”显然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中邪的事。按照姑妈当时的猜想,有邪乎东西找上了杨老茂的媳妇,不是附了她的身就是迷了她的心智,对方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
而现在姑妈又有了新的推测,那个邪乎东西对付杨老茂的媳妇只是幌子,目的是把姑妈调过去,然后它来到姑妈家企图对我们两个小的不利。然而它没有预料到的是,姑妈在西厢房里供奉的东西十分厉害,与它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妈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如果有仇家的话,就只能是半月前在村西北孤女坟里对付过的那只黄鼠狼。
姑妈让我和方欣雨先回屋,她需要裁剪一块塑料布把西厢房已经没有玻璃的窗户封上。
方欣雨乖乖地朝正房屋走去,我却没有回屋的意思,跟在姑妈屁股后面,问:“姑妈,你在西厢房里供的啥东西?”
“嘘——”姑妈慌忙回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说:“以后不能说姑妈供奉的神是东西,要尊称灰仙。”
“灰仙是啥东西。”我百无禁忌地问。
“哎!你这孩子…..”姑妈朝着三十米开外的西厢房看了看,恐怕那东西会听到似的,然后对我说:“不跟你说了吗?不准称呼灰仙是东西。”
“那它是啥?”
姑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似被我打败了,然后颇为正式地说:“灰仙的前身也是精怪,只不过修的是正道,积攒功德,不造罪孽…..简单来说就是一只好的精怪。”
姑妈说了这么一串话,当时我只明白了一句:灰仙是好的精怪。
“那它怎么是一团血的样子,而不是灰色的。”我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
姑妈迟疑一下,说:“这个以后跟你说,你先不要缠我,跟你姐回屋去。”说完,就转头朝着塑料布所在杂物间的走去。
“不嘛,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继续缠磨姑妈。
“欣雨——”姑妈叫住已经走到正房门口的方欣雨,“把这个家伙弄走。”
结果,我就被方欣雨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