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凉风拂过街道,吹得树影摇曳,落叶纷纷。
时逢阴历七月十六,月亮大如银盘,洒下清濛濛的光华,似在地上铺了一层霜。
某栋单元楼的302室,室内没有亮灯,四周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宽敞的大厅里,隐约可见物体黑乎乎的轮廓,给人予面无表情的感觉。
突然,两下门铃声打破了宁静,在室内半晌没有反应后,又连续响了五下。
一个女人从卧室里出来,顺手按下旁边墙上的开关,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灯光下,她穿着的白色睡裙,显得有些宽大,但仍掩藏不住她凹凸的身段。脸蛋更是精致,圆润白嫩,似乎能捏出水来。
她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防盗门前,先透过猫眼往外看,确认是熟人才打开了门。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休闲装,戴着蓝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双手捧着一个酒瓮,快步走进门来。
他一走进门,女人就立刻把门关上,然后看着他手里的酒瓮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的鬼魂?”
“是的,我请了高人把她捉住,封在这个酒瓮里。”男人一边说一边摘下帽子。
他不是别人,正是方得志。
女人试探着说:“你不会被人骗了吧,其实没什么鬼魂,只是那人为了骗钱表演的把戏。”
“不可能!”方得志很确定地说;“我可是亲眼看到她把我女儿被吓丢的魂儿找回来的。”
女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你先坐下歇会儿,喝咖啡还是喝茶?”
方得志说:“不了。我让你准备的黑狗血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够不够十斤?”
“哪有那么多!”
方得志愣了愣,然后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不是电话里跟你讲得很明白吗?要十斤黑狗血。”
女人不忿地说:“那么多黑狗血,去哪找。就这五斤黑狗血,还是我跑遍整个宠物市场,买了两条纯黑的小土狗杀了放出来的呢。”
“难道你就不能多买两只?”
“哪有那么多纯黑的土狗,一点杂毛都没有的,其他种类的狗还不行。”
方得志略微思考,似乎觉得女人的话有理,说:“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五斤黑狗血在哪?”
“在厨房的门后面,用一个大塑料瓶盛着。”
方得志抱着酒瓮径直走进厨房,女人快步跟上他,抢在他前面进了厨房,为他打开了厨房的灯。
方得志把酒瓮放在地上,去门后面取来那一大瓶黑狗血。
他考虑了片刻,对旁边的女人说:“你过来给我帮忙。”
等女人凑到近前,方得志继续说;“你帮我揭开这个酒瓮的盖子,动作要利索,一下就完成,然后我就会把瓶子里的黑狗血快速地倒入酒瓮,不给鬼魂任何跑出来的机会。”
听方得志这么说,女人有些害怕,问:“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只要咱们动作利索,就不会有危险。”
“你干嘛不让那位高人帮你做这件事,不就多花点钱嘛!”
方得志哀叹一声,说:“我倒是这么说来着,不过那位高人没答应。砸钱也不好使。”
“那你这用黑狗血灭掉鬼魂的方法是谁教你的。”女人略显疑惑地问。
“除了那位高人外,我还认识一个看风水的大师,他教我的办法。”方得志说。
女人似乎心里有了底,蹲下身来用手指甲一点点刮去酒瓮封口处早就凝固的蜡油。等她把上面的蜡油除去十之八九,方得志对她说:“我喊123,你就猛地揭开盖子。”说话间,方得志拧开了装有黑狗血的大塑料瓶的盖子。
女人慎重地点点头。
“1——2——3!”方得志一字一顿地喊。
等他“3”一出口,女人立刻揭开酒瓮的盖子,方得志把大塑料瓶里的黑狗血朝着酒瓮口倒入,哗啦啦地一阵倾泻,有些黑狗血流到瓮口外,但大部分还是进入了酒瓮。
酒瓮的容量不小,五斤黑狗血至少倒进去四斤,但只有酒瓮的一半。
方得志慌忙向酒瓮里看一眼,已经淹没了包裹着鬼魂的蚊帐,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立即给酒瓮盖上盖子,双手按在上面。女人倒是识趣,不知从哪找来一管胶水,递到了方得志面前。
方得志明白她的意思,开始用胶水给酒瓮的盖子做密封。方得志做得很细心,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把酒瓮口和盖子之间的缝隙密封得很严。
他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眯眯地搂着女人的腰,朝着厨房外走去。
他们没有去卧室,而是来到客厅里,方得志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而女人冲他抛了个媚眼,说:“我去洗澡。一会儿你也要洗,不然就别上我的床。”
方得志笑眯眯地冲她扬扬手。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女人走出了洗浴间,姿态妩媚地向方得志走来。
方得志张开双手准备将她抱个满怀。正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啪啦”一声响,很突兀,打断了二人的动作。
二人彻底静止了,都在聆听厨房里的动静,没再发出任何动作。
正当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又是“啪啦”一声响从厨房出来,这次他们听得真切,似是酒瓮的上口与盖子相撞发出的声音。
可是,没有人去碰酒瓮,盖子怎么会与上口相撞呢?
方得志突然想到某种可能,头发立刻乍了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旁边的女人也被吓得不轻,显然她也觉得是酒瓮里的鬼魂在作怪。
方得志深吸一口气,突然正色说:“走,去看看。”
方得志在自己女人面前,也不想表现得太怂,所以势必要去确认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厨房,脚步很慢,还未到门口,又听到啪啦的声音传来,而且是连续两下。
两人不禁开始打退堂鼓,但方得志顾及男人的颜面,硬着头皮往前走,女人也只好跟在他身后。
他们终于走进厨房,那个酒瓮还在地上放着,距离门口不到两米。原本上口与盖子的接缝被胶水粘死,现在不仅恢复了缝隙,还有丝丝白色气体从缝隙间透出,隐隐有着越来越快的趋势。
看到这幅情景,方得志知道大事不好,他决定带着身边的女人赶紧跑。
正当他迅疾转过身对女人发出逃跑命令的时候,身后酒瓮上的盖子突然连续拍打起来,啪啪啦啦的声音响成了串儿,好像有沸水从酒瓮里疯狂溢出,拱得盖子不停上下。
方得志不敢往后看,惶急地去拉面前女人的手,然而女人却愣愣地看向他的身后,显然已被惊得呆若木鸡。
身后到底怎样了?方得志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酒瓮仿佛变成了高压锅,正在从盖子底下喷射白气,伴有黑狗血汩汩地流出,拱得盖子“啪啦’作响。
突然,酒瓮里好像炸了一般,一股气流卷带着黑狗血向上狂喷,直接把上面的盖子掀飞,像炮弹一样击向天花板,正好砸在一盏吊灯上。只听哗啦一声,吊灯碎成无数块玻璃,无可幸免地熄灭了,吊灯里面的两处电极迸现电火花,随之整个302室的灯全部熄灭。
四周变得漆黑,空气中满是黑狗血的味道,还有黏糊的液体像雨滴一样从空中洒落,想来也是黑狗血,从酒瓮里喷向高处后,就四散开来。
方得志已忘了尽快逃跑,他傻呆呆的静立在夜里,即便黏糊的液体打在脸上也不知不觉。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直至方得志突地打了个激灵,感觉周遭寒气逼人。
他这才想起赶紧跑,刚才被惊得呆住实在不应该,即便情况坏到极点。
他伸手向前摸了摸,觉得会触到那女人的身体。
他记得灯熄灭之前,她就在他的前面,只有一步远的距离。
可惜,他摸了个空。
他的心咯噔一下,眼珠左右乱晃,却什么也看不到。
“张嫣。”他轻喊这女人的名字。
隔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不再顾及其他,拔腿就跑出厨房,迅速通过客厅,眼看就要到达通往外面的防盗门。
他伸手去抓门把手——黑暗中他犹如神助,不仅没被什么绊到,还凭感觉找准了门把手的位置。
他确认自己抓到了,然而手感却不对,门把手应该是金属的,略带微凉才对,然而他抓到的东西却是柔软的,向他传递着冰冷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在上面摸了摸,又攥了攥,终于知道自己抓到了什么,心脏像是脱缰的野马狂跳起来。
他抓住了一只手,一只冰凉的手。
这只手抓在了门把手上,阻止他开门逃出去。
他“噔噔噔”连退三步,睁大眼睛盯着防盗门,可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虽然月光从窗口而入,但照不到防盗门的位置,两处之间至少隔着五米。
“莲蓉…..是你吗?”方得志得知自己逃不出去,索性奓着胆子起了谈判的心思,试着喊出已逝妻子的名字。
黑暗中没有响起任何回答,似乎那只手没有主人,只是单单一只手而已。
对方越是不吱声,方得志越是害怕得厉害,他哆哆嗦嗦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鼓起勇气打着了火,借着火苗的光亮看向防盗门。
防盗门上有一个女人,像蜘蛛一样紧贴着门板,而且是身体倒置,两脚搭在高高的门楣上,右手向下抓住门把手,左手扒在门框上,以背部对着方得志,然而脸却转了180度,发丝向着头顶下方垂落,五官毫无遮掩地显露,略微凸起的眼睛充斥着大片眼白。
“张嫣!”方得志惊叫出声,整个人像是炸毛的猫,调头就往窗口跑。
不错!门板上的人就是张嫣,不久前一直配合方得志的女人;方得志跑出厨房前找不到的女人;给方得志事先准备了五斤黑狗血的女人;与方得志同居了半年的女人;三个月前提议方得志跟他妻子离婚的女人;一年前还只是方得志秘书的女人。总之,她就是一个小三,企图坐上正位的女人。
方得志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保持理智,不管前方有什么,他都要跨过去。
在他眼里,没有比身后的女人更可怕的了。
她虽然有着张嫣的模样,但方得志肯定她绝对不是张嫣。正常的张嫣绝对不会像蜘蛛一样贴在门板上。
方得志狂奔数步,到达了窗口,毫不犹豫,打开窗户就跳了出去。窗外月色迷人,照耀着一个人影从空中坠落,惊叫声划破寂夜。
三楼!一个未见能摔死人的高度,是否能要了方得志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