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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灵人 正文 第1章 人间无数

2015年9月22日上午九点多钟,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我大脑如遭雷击,缓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对面给我诊断的大夫,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过了好半晌,我才艰难地吐出话语,问:“大夫,你确定?”

大夫默然地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对我说:“小伙子,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现代医学里没有百分百的绝症。”

我有些激动地对大夫说:“这可是肺癌,你跟我说不是百分百的绝症?”同时一只手连续点戳桌子上的化验单。

大夫无语了良久,才问我:“你需要开一些药吗?”

我冲他摆摆手,拿起桌子上的化验单还有装着x光片的塑料袋,慢慢转身走出这间诊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反正一声汽车鸣笛让我大脑清醒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道中心。两边都有车开过来,然而我却没有躲的意识,还在有气无力地往前走,迫使两辆车速度锐减,差点来个急刹车。

一个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骂了我一句,我根本没有感觉。

回到学校后,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想了好久,还是拿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这事是兜不住的,早晚会露出来。

在这一天里,凡是和我有亲缘关系的人都给我打来电话,就连平时痴痴傻傻的姑妈也没有例外。

我的父母自是伤心不已,特别是我的母亲,据我大伯给我打电话时说,她已经哭晕了两次。这使得我很揪心,自己得了绝症就算了,还要让至亲的人受到伤害。

大学肯定是读不下去了,下午的时候我预订了回家的车票,然后给我们的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说我患上了肺癌。

校方肯定不会阻止我回家,对于一个得了绝症的学生,赶紧让我走才是上上之策。

在家的日子里,从起初的绝望到完全看开,我经历了心理上的漫长转变,逐渐把死亡看淡了。不过这已经是四个月后的事情了。

我的母亲不再以泪洗面,更多的是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尽量满足我的要求。但是我的病情并未因此得到好转或者延缓,像诸多癌症患者一样最后难逃彻底恶化的结局。

除了我的父母,和我最亲的人要算我的姑妈和表姐。

姑妈是个痴傻的人,然而她说的某些话,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为事实。

比如说,以前我们村一老妇每到晚上就发疯,站在自家的炕上又唱又跳,说话之乎者也,就好象换了个人一样。白天带到医院里去看,经检查精神上没有任何问题,身体里也没有任何症状,所以她的发疯在常人看来毫无由头,怪得很。

有一天,这老妇在街上遇到姑妈,姑妈突然指着她说:“你这黄鼠狼还敢白天出来走动,也不怕旱雷劈了你。”

老妇当时满头雾水,但她知道姑妈是个不正常的人,也就没跟她计较,回家的时候跟自己老伴说起,今天姑妈指斥她是黄鼠狼。

她老伴姓杨,村里人称老杨头。老杨头是个有心人,以往就听说过姑妈胡说八道能预言某件事情,现在他老伴是不是真如姑妈所说是只黄鼠狼呢?或者说被黄鼠狼给迷上了。

当天晚上,他老伴的发疯如约而至。他对炕上又唱又跳的她不管不问,而是拿着一根掏炉渣的铁钩子,开始在家宅的四周转悠,特别注意堆放东西的地方,结果在他家屋后的几截烂木头下面,使用钩子胡乱捅来捅去的他,居然惊跑了一只黄鼠狼。他追着那只黄鼠狼跑了一阵,一边跑一边骂:“该死的东西,看你再敢过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老伴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坐在炕上喘着粗气。

那只黄鼠狼没敢再来,可见畜生一旦成精就知进退。

姑妈的奇异之处,有许多人看在眼里,可是当有人正经请她帮忙处理非常之事的时候,她则完全是痴傻的样子,根本不理会人家说什么。

久而久之,人们就忽略了她偶尔灵验的话语,把她彻底当成了傻子。

姑妈的痴傻不是天生的,据父亲说姑妈年轻时,是个又漂亮又机灵的姑娘,只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受到严重的批斗,从此变成了痴傻的人。姑妈那时被批斗的罪名是搞封建迷信——别人家的姑娘白天在生产队上班晚上回来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而姑妈却对着一块不知她从哪里捡来的石头烧香膜拜,然后正襟危坐,嘴里念念有词。

说起那块石头,我小时候还见过,椭圆形的,色泽红润,半透明。姑妈对这块石头十分看重,红卫兵查抄她屋子的时候,想把这块石头砸了,姑妈愣是把石头压在身下,任由红卫兵打她。现在,我不知道姑妈把那块石头藏在哪里,反正我许久没见过了。

姑妈因为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傻子,所以一直没有嫁出去。但是姑妈却有一个干女儿,名字叫做方欣雨。

方欣雨八岁时母亲病逝,随后不久父亲又进了监狱。本来她的许多亲戚都愿意收养她,但是她却选择了痴傻的姑妈。

其实我们两家算不上正经亲戚,听父亲说是我太爷爷的妹妹嫁给了方欣雨的太爷爷,这关系实在是远。

我和方欣雨从小到大感情一直很好,如果我不得肺癌的话,我大学毕业后,家里会安排我和方欣雨结婚。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2016年2月17日,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父母看着气息微弱的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晚上的时候,姑妈和方欣雨突然到来。

姑妈进门之后,郑重地对父母地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

我躺在炕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所以看不到姑妈的表情。但是我感觉她今天说话很正常。

父亲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孩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捣乱了。”

“二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捣乱,我只是想亲自送这孩子一程。”姑妈郑重地说。

我母亲突然火了,说:“你怎么送?再怎么送还不是死,还不如我们自己送。”

隔了一会儿,我听到姑妈再次开口:“我送的话,他可以不去阴间。”

屋里安静了两秒,看来都被姑妈的话震到了,然后我才听到父亲说:“那他会去哪?”

“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但他能好好活着。”

姑妈顿了顿,再次重申,“你们相信我!”

父母最终决定让姑妈送我,至于怎么送,姑妈让他们不要管,只她和方欣雨全程操办。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躺在一辆车上,但这辆车不是机动车,而是人力车,拉车的好像是方欣雨。

我想起爷爷家的木板车,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用它来运柴禾,一个人就能拽得动。

我的身体随着前行的人力车摇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泥沼的气息钻入鼻子,随后车子停了下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地方应该是村南的池塘,春天的时候池塘里水很少,裸露着大片的泥沼。

然后姑妈就凑了过来,把我身上盖的被子掀掉,把我仅穿的一个裤头也脱掉。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姑妈用笔不知蘸了什么液体,在我身上画来画去,究竟画了什么我看不到。

往后的事情比较残酷,她们竟然在我身边堆放柴禾,看起来是要火葬我的样子。

可是.....我还没死呢呀?!

柴禾堆到一定数量,他们就点燃了火,火越来越旺,很快遍布我的四周。

这时,我听到姑妈朗声说:“九天之下,人间无数,各自独立,互不通融。然,银河万里,必有雷同之星,人间亦是如此。只是身在此山中,不知山外事。视某物为唯一,视自己为唯一,实则是井底之蛙,无数人间有无数相同的事物,甚至有无数相同的你。”

她的这番话我不是很明白,也没心思去想,眼见大火烧到身上,本来以为会很疼,然而感觉并不是很糟糕,只是觉得微烫而已。

渐渐地,我失去知觉,彻底沉沦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