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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笔记 绝谜

陈虹在韩先生的公司做事。韩先生是从国外回来做生意的。陈虹是从报上看到招工广告来韩先生的公司报名的。经过韩先生的主考之后,陈虹和几个人被录取了。陈虹就辞掉了一家国营企业的工作。

韩先生推销一种工业控制的电器,开始时市场启动挺难的。韩先生开始还带着陈虹几个人跑市场,后来就让陈虹他们去跑。工资给得挺高,可每天跑下来,却真是累得够呛。有几个人吃不住劲了,先后都撤了。陈虹咬牙坚持下来了。终于,在一年之后,公司发展起来了。陈虹被韩先生任命做了公关部主任。

公司发展得挺快,渐渐有一百多号人了。又来了十几个韩国人,有几个好像是韩先生的亲戚。陈虹感觉韩先生迟早会让他的亲戚替代自己的,可是韩先生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陈虹刚刚来的时候,只是想赚钱,想狠狠挣一笔之后,就自己去办一个企业。可她在韩先生的公司干了一年多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很幼稚的。办企业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里边的名堂很多的。她就想跟韩先生学学生意上的道道。

韩先生很重用陈虹,接下来让陈虹担任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分管公司的财务。那天,韩先生把陈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讲了这项任命,问陈虹的意见。陈虹点点头。韩先生就站起来,用手拍拍陈虹的肩。陈虹感觉韩先生的手热热的,她颤抖了一下,没有躲避。她想起一些资方老板常常对下属做出的举动。她设想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她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韩先生的手撤下去了,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陈虹说:你去吧。陈虹呆了一下,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空空荡荡的。就转身走了出来。

陈虹在副总的位置上干得挺好,韩先生很满意,常常把陈虹叫到他的办公室去谈,静静地听陈虹的见解。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陈虹渐渐对韩先生产生出一种异样的感情。陈虹没有提防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感情。等她发现自己已经陷入爱河的时候,便深深痛苦起来了。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情感,韩先生整整比她年长30岁,且韩先生从未透露出一点点对她有那个意思的表示。

那天陪客人喝酒时,韩先生醉了。陈虹把他搀回他的住所。那是一处绿色的房子。韩先生喜欢绿色。

陈虹帮着韩先生脱掉外衣,把韩先生扶到床上,自己就静静地陪着他。听着他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盯着他额上那些深深的皱纹,陈虹突然心乱起来。她产生了一种渴望。一种念头像小虫子一样顽强地撕咬着她的心脏。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屋子里很静,只听到空调的声音。

韩先生醒了,看看身边坐着的陈虹,坐起来笑道:我喝多了吧。我许多年没有这样喝了。

陈虹笑道:您不是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吧?

韩先生笑了。就点燃一支烟。

房间里的空气挺闷。好像在膨胀着一种什么。

陈虹淡淡道: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觉得孤独吗?

韩先生笑了:你相信你的直觉?

陈虹也笑了:如果您孤独,您想娶我吗?说完这句话,陈虹突然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的思想一下子悬在了半空里,被房间里的日光灯融化着。是一种很不舒服的融化。陈虹一时感觉心脏空空的,好像被掏得干干净净。

韩先生看看陈虹,悠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空空茫茫了。

陈虹说:我算得上是一个现代女性了。我想这个问题提出来,成立与否,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韩先生笑笑,点点头:谢谢你照顾了我一晚上,你回去休息吧。

陈虹感觉自己像退了潮似的浑身无力了。她软软地站起来:您休息吧。就退了出来。走到门外,她仰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做真是有点儿贱了。

接下来还是忙忙乱乱的工作。韩先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待陈虹没有一点儿异样的表情。陈虹有时怀疑那天晚上的事情可能没有发生过,只是自己一种幻觉而已。有时又觉得什么都发生过了,像是一个十分陈旧的故事。好几次她梦到韩先生化做了一片油漆,紧紧附在自己的灵魂上,怎么抠也抠不掉。

公司里又来了两个女人。一个叫朴善子,一个叫李梦梅。她们两个都坐在陈虹的办公室里。她俩好像无视陈虹的存在,仇敌一样对视着。时而又像亲姐妹一样相拥着垂泪。陈虹十分不解。韩先生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仍然像过去那样把陈虹喊到办公室,指示她去这样或者那样。

陈虹预感着这两个女人与韩先生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了。

那天,陈虹从一家用户那里回来,就听到韩先生屋里传出来乱乱的吵嚷声。细细听,是一个女人在吵。陈虹看看办公室里的朴善子和李梦梅,两个人却像没事似的埋头处理着文件。陈虹正想着是否去一下韩先生的办公室,就见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冲出来,咣地一声关上了门。屋里又传出一声爆响,一种玻璃器皿被摔碎的声音。

陈虹忙冲进去,看到韩先生正仰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屋子里静得很,只有空调发出单调的声响。陈虹觉得自己很冒失,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陈虹知道了,新来的这个女人叫金尚玉,被韩先生任命做了财务助理。

三个女人常常在韩先生的办公室里陪着韩先生打麻将牌。有时成宿成宿地打。陈虹不晓得中国的这种游戏怎么会被几个韩国人操练得这样上瘾。陈虹看过她们打牌,一双双手摸在牌上,简直就是充了电一般。女人们坐在牌桌上,脸上都是一团和气。这时候,陈虹一颗提起的心,就感觉踏实了。

而更多的时候,陈虹听到的是这三个女人关在房间里吵架,还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再后来就是撕扯的声音。谁也不吭气,能想象出她们在默默地厮打着。陈虹很惊讶她们这种耐力。陈虹猜不透,韩先生这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态度。她们在办公室里,都很庄重。陈虹觉得她们好像是两面人。

陈虹的工作开始出错了。那天她竟把一笔账搞混了。朴善子用嘲笑的目光看着她。陈虹觉得很臊。韩先生问了问情况,没有多说什么。

韩先生把陈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窗外夕阳烧得正急,韩先生点着一支烟,呆呆地看着夕阳渐渐烧化,融进了暮色。房间里暗下来,陈虹能听到黑色在空气中滑动的声音。

陈虹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陈虹听出自己的声音像这所房间一样,沉闷。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如何变得这样了。

韩先生没说话,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忘记了陈虹。

陈虹有些尴尬,就站起身:董事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韩先生转过身来,笑道:对不起,我走神了。请把灯打开好吗?

陈虹按了墙上的开关。雪亮的灯光一下子赶走了黑暗。韩先生笑道:提一个问题,你是想继续在这个公司干下去呢,还是我给你一笔钱,你另开一家公司呢。

陈虹愣住了,她没想到韩先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怎么?公司不办了?

韩先生摇摇头笑道:我不好回答你这个问题。

陈虹笑道:我看出您好像挺难的。

韩先生转过身去,盯着窗外的黑暗,声音涩涩地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你能说清楚这黑夜吗?

陈虹听出韩先生一定是哭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韩先生转过身来,脸上果然有了泪。陈虹慌慌地问:是我惹您生气了吗?

韩先生摇头笑道:没有,跟你真是没有一点儿关系的。

陈虹站起来:让我再考虑考虑。就转身走出门去。就听到韩先生喊了一声:陈小姐。

陈虹转过身来,看到韩先生目光空空的。

陈虹怔住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韩先生走过来,轻轻地说:没事的。就轻轻地在陈虹额上吻了一下。陈虹身上一阵颤栗,有些把持不住了。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在等待什么。

然而她又一次失望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韩先生已经坐在了老板椅上,淡淡地说:你去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陈虹点点头,转身出来了,见那三个女人都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陈虹咳嗽了一声,三个女人一起抬起头来。陈虹微微笑了。那三个女人愣了一下,也微微笑了。

陈虹终于走了。临走那天,韩先生没有见她,只让朴善子交给她一封信。陈虹拆开看了。笑了笑,就把那封信一点点撕碎了,扔到字纸篓里去。朴善子呆呆地看着陈虹,又看看那封被陈虹撕碎的信。陈虹朝朴善子笑笑,就收拾办公室的东西。她出门的时候闪过一个念头:朴善子会不会到字纸篓里捡回那些碎纸片重新拼对起来看看呢。

陈虹跨出公司的大门的时候,提醒自己不要回头望。她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自己身后望着自己。她走出十几步,终于忍不住转身,就看到二楼那面紫色的窗帘拉开了。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哭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为自己哭的。

过了一年多,陈虹已经是另一家公司的公关部主任了。她偶尔路过韩先生的公司,却从未再进去过。后来听人讲,韩先生回国了。韩先生的儿子来接任公司总裁。那三个女人仍在公司吵架。仍是关上门厮打,且不出声音地厮打。

陈虹常常梦到韩先生给自己的那封信,那封信上没有一句话,只画着一只圆圆的大苹果,红红的,是用红铅笔认真涂的,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