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光闷头干活不说话的人,作家写一些评论的文字,差不多就等同于“说话”。创作是一种“劳作”,评论才叫“文章”。
但作家的评论终究与真正批评家的文章有所不同,靠的依然是感觉,辅以理性和识见。有些评论不过是借题发挥,阐述和求证自己的创作理念,回应自己不赞同的观点。我写评论其实还是创作的需要,评说别人的作品,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得更好。
为别人的书写序,也是评论。凡向我求序,一般不会拒绝。我欣赏威廉·詹姆斯的话:“人类天性中最根深蒂固的本性就是渴望被人赏识。”因此,这一部分文章我写得比较清醒、理智,注意章法。
我为人作序有几条规矩:一、只说自己感觉到的东西,不说假话。二、只说真话中属于优点的部分,不谈缺点,倘缺点很明显就给作者另写一信,讲明这些缺点。既答应作序就要知趣,不扫人家兴。三、倘若对求序者的著作实在无话可说,就“顾左右而言他”,写上一点自己的文学主张去“旁敲侧击”。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越来越认同詹姆斯的名言:“真正的文化以同情和赞美为生,而不是以憎厌和轻蔑为生。”
创作以丰饶为美。而评论,沉重容易,轻盈难得。我自忖,到六十岁前后,才找到了些许“轻盈”的感觉。幸好这也是我为别人作序和写“文人素描”最多的时候,因此,才专门编了一卷“评与论”。
蒋子龙
2012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