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在大夺权取得胜利以后,大概是个星期六的晚上,李*万在地委一号院请我们这几个给他卖过命的人吃饭,庆祝夺权成功。李*万成了整个福北地区的大拿,我们这几个最早跟他一块造反的人,也都大大小小捞了个官做,大家很高兴。那天的饭菜非常高级,好多都是我没见过、没吃过的,有鱼唇、鲍鱼、海参、干贝、蛤蜊等。李*万特别大方,我们都觉得他的确是个领袖式的人物,不仅慷慨,还能把慷慨表演得充满感情,说话办事让大家折服。不论男的、女的、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都承认他有魅力,精力过人,冷酷沉稳,不择手段。实实在在,是福北造反派中一个最有力量的健将。
“他得意洋洋地发表了祝酒词,原话我记不住了,大意是:我们经过浴血奋战,终于迎来了这辉煌的时刻,旧地委彻底完蛋了,它们就像一挂臭烘烘的猪下水,提起来大肠小肠一嘟噜,放下去心肝肚肺一大堆,今天我们就把它全吃掉!从现在起福北是我们的天下了。为造反派真正开始掌握政权干杯!李*万酒后吐真言,再加上我们也不是外人,他介绍了自己成功的诀窍。他说:‘一切活动的中心就是夺权,历史最坦白,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不掌权,闹得多热闹也是白搭。掌了权,错的也是对的,胜利者不受审判。甭听他那一套,阶级斗争的法则实际就是弱肉强食。’他还有好几条经验,我记不准了,大概的意思是主宰一切的力量是时机,主宰一切的情感是憎恨,会抓时机,能够憎恨,才会成功。他那天没打一句官腔,说的全是大实话,我们十分佩服。
“大家酒足饭饱以后,桌上还剩下好多东西。我趁他们穿衣服的时候把好烟、好糖、酒心巧克力拼命往口袋里划拉,衣服上的所有口袋都装满了,最后还剩下两个多半瓶的茅台酒没处放。李*万见状把他的军用大衣披在我的身上。这一来不仅遮住了我身上那些鼓囊囊的口袋,还把那两瓶茅台酒也塞进了大衣口袋。我们两个最后离开餐厅,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两块钻石手表递给我。
“当时手表很值钱,对我来说一次能捞到两块表是新鲜事儿。这么贵重的礼物不问清楚不能要,我虽爱贪点便宜,但不能叫他看不起。他说:‘给你你就拿着,表厂让我试戴,我怎么戴得了这么多?’我一听也是不花钱的玩意儿,不要白不要,就接过来嘻嘻哈哈地为自己遮了一下羞脸:‘李头,往后有这种好事,你多想着咱兄弟点儿。’
“他拍拍我的肩膀,十分仗义地说:‘烈全,凡是好事保准少不了你的。你先把东西放回去,十点钟跟我去光明农场打兔子,怎么样?’
“‘夜里打猎?’
“‘更有味儿,保准你打了一次还想第二次,’他忽然神秘地冲我挤挤眼儿,‘别忘了给我找个伴儿,美人都在你们文化系统,你不能忘了我。花露婵不是福北第一美人吗?今天晚上让我见识见识怎么样?’”
邵南孙看到这儿心房紧缩,血往上撞,刚一走进监狱大门时对黄烈全、李*万冒出来的那一丝怜悯之情,完全被一种强烈的憎恶和仇恨所代替。他想知道结果,又怕看到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爱神毁在这两个流氓手里……
“我一下子明白李*万的心思了,他请我吃饭,送给我手表,目的是要交换花露婵。我知道他早就在打花露婵的主意,毕竟隔着行业,身为总司令总不能瞒过我直接到牛棚弄人。花露婵又不是我老婆,完全可以拿她送人情。干得好,还可以此挟制李*万。往后我有好多事情需要求他点头。问题是我心里也想着花露婵。前一段时间忙着打仗、联合、夺权、争文化局一把手的交椅,顾不过来。现在大局已定,心满意足,也应该乐和乐和。听说李*万搞女人有一套,他那个家伙很厉害,不管什么女人只要叫他搞过一次,就再也离不开他。我应该在他之前先把花露婵弄上手,把个破货甩给李*万。花露婵是我管的人,自己不弄,乖乖地送给别人,也太不合算了!
“我把身上的东西放回家里,乘着酒兴急急忙忙先赶到京剧团。我很清楚牛棚都是外面有锁,里面没锁,用不着客气推门就进。花露婵正坐在床上对着白墙愣神儿,听见门响扭过头来,一看是我好像吓了一跳。她脸上挂着两颗泪珠,叫三百瓦的大灯泡一照像闪光的珠子。在牛棚里吃苦受罪没有使她变丑,反而更美了。她的美流露在各个方面,从上到下无一处不美。以前当大主演的那种狂劲和娇气没有了。也许是一连串的沉重打击、深刻的痛苦,改变了她的内心生活,因而也改变了她的容貌。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神采,给她的美貌更增添了一种绝世风韵:庄重、心敛意宁、华贵、忍耐、忧郁。我跟她在一起呆了好多年,那阵只能仰脸看她,光知道她漂亮,却不知道她漂亮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一时傻了,站在门口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好半天我才清醒过来,暗骂自己不争气,你是干什么来的?你不就是图她美才来找她便宜的吗?怎么一见面反倒被她的美吓住了?现在她的小命儿抓在我手心里,我实际上就是文化局的局长,演员都是势利眼,怕她不从?抱着这样的女人睡一觉,才不枉来世上一趟。我的老婆给花露婵提鞋都不够资格。她擦干眼泪,也一声不吭地盯着我。在她那怀着敌意的目光注视下,我刚鼓起来的信心和处于优势的地位又开始动摇。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镇定住情绪,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来。她像被蝎子蜇了一样跳下地,坐到对面的空床上。她心里一定很紧张。我想跟她笑,可脸上的肌肉像冻住一样,调动不起来。没有法子,干脆直话直说吧,口气尽量装得亲热点:‘露婵,真对不起你,我这些日子穷忙,没有来看你。’这已经不像个造反派大头头对牛鬼蛇神说的话了,她不可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却毫无反应。
“‘明天剧团里开排《沙家浜》,方月萱的阿庆嫂,杨忠恕的郭建光。这两人很快就要举行婚礼。’我说到这儿发现花露婵神色一变,知道打中了她的疼处,便继续加压,‘方月萱不论从哪一方面都不能跟你比,可你还在牛棚里蹲着。人家出头露脸,成了福北第一名旦。她沾光就在心眼儿活,看上了杨忠恕……’
“她忽然笑了,没有声音,我却感到很刺耳。她笑得很美,也很冷,笑纹就像玻璃碴儿一样扎着我的心。我昏头昏脑,不顾一切地向她实话实说了:‘露婵,我现在就相当于过去的丁介眉,手里攥着比杨忠恕更大的权力,可以为你另组织一个剧组,《海港》、《杜鹃山》,你演哪一出戏都是很合适的。条件是你得跟我相好,我从给你跑龙套的时候就爱上了你,现在更爱你了。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跟老婆离婚,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要不愿意跟我正式结婚也行,人得给我,我决不会让你吃亏!怎么样,答应我吧?’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压倒一切的占有欲,疯狂地冲着她扑过去。她身子一躲,从地上抄起一根桌子腿儿,‘黄烈全,我七岁练功,你给我跑龙套难道不知道我身上的功夫,想较量一下吗?’
“我可不想伤害她,触犯这样的美人是一种罪过,我心里也疼得慌。说来可耻,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爱她,从来也没有真正想过这种不可能的事。那天晚上一看见她那张愁瘦了的脸,就不要命地爱上了,她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这时候,什么造反派的脾气,什么文化局长的身份,我全不顾了,脑袋一低,往地上一蹲,人熊话软:‘你打吧,让你打几下也是美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那姓邵的小子,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打杂儿的,下三烂。告诉你,他甭想出牛棚,永无出头之日。他一辈子没出息,你跟着他不活受罪吗?’
“‘卑鄙!’花露婵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她那冷酷的愤怒,使我身上打了个寒战,赶紧改嘴:‘你要不答应我的要求,今天晚上我就无法保护你,等一会儿将有大祸降到你头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万叫你今天夜里陪他去光明农场打兔子。他可是个玩儿女人的大色狼,而且玩儿完就扔,不负责任。想想能有你的好事吗?’我不敢抬头看她,头顶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想必是她那仇恨的目光正狠狠地盯着我。沉了半天她才说:‘你们还叫人吗?你们不是响当当的革命派吗?说的那些漂亮话还算不算数?难道你们这些人就可以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真邪门儿了,不论花露婵骂我什么,我都不生气,反而替她着急,耐着性子开导她:‘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想那些空道理啦。弱者才讲道理,强者是不受任何管束的。李*万不受任何思想和清规戒律的约束,他也不受任何别人的支配,他才不会被自己说的话管死哩……’楼下汽车喇叭响,我腾地站起来,知道是李*万来了,赶紧嘱咐花露婵:‘不管你心里对我怎么想,今天晚上先听我的,我不会让你吃亏!’崔明上来喊我们,我抢先下楼,李*万在吉普车里坐着,我不好意思地跟他小声解释:‘李头儿,有件事我不好意思跟你讲,现在不讲不行了,我跟花露婵明来暗往已经好些日子了,她是我的人,等我那头一离婚,我们就结婚。刚才你点了她的名,我不敢不答应,心里也不是滋味。你我哥们儿不错,我叫她陪你玩儿玩儿。但是你要高抬贵手,给兄弟我留张脸。’
“李*万一怔,我的话有求他的意思,也有硬的暗示,惹急了我什么也不怕,他不给我留脸,我也不跟他客气,真要给他抖落出去也够他小子受的。古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嘛!他脸色一沉,满肚子怀疑,‘烈全,真的假的?我看你是想吃独份的,两人串通好唬我,拿我当傻小子耍!’
“我赶紧赔笑脸儿,‘这种事还有假的?我在办离婚手续的时候,还要请你司令说句好话,多多成全!’他忽然笑了,‘好说,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今天晚上就成全你们。’我身上不寒而栗,猜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等花露婵下来我特意给他们做了介绍,介绍到花露婵的时候我故意对李*万说:‘这是你未来的弟妹。’
“李*万摆出了司令的派头,呵呵一笑,‘京剧团两朵大花,你跟杨忠恕各摘走一朵,艳福不浅。’我看他眼睛盯在花露婵身上,露出像动物一样贪婪的神色。我叫花露婵坐在前面司机旁边的位子上,我跟李*万坐在后面。一路上李*万想出各种办法挑逗花露婵,提出各样的问题试探她的心思,她愿意回答的就说一句,不能回答的就不吭声,要不就笼统地说一句‘我是牛鬼蛇神’。我在旁边比她还紧张,怕她一生气露了馅,也怕她把李*万惹翻。他问:‘花露婵,你以前也陪着佟川、丁介眉出来打过猎吧?’花露婵不回头,‘没有。’
“李*万说:‘别不好意思,方月萱就比你坦率多了,她就承认常有这种事。那些老家伙最会寻欢作乐了,没有一个手脚干净的。你说对不对?’
“花露婵不说话。反正李*万老有词儿,跟他在一块儿不用担心会冷场。他说:‘在那些走资派的脑子里哪有什么共产主义理想?全都骗人,多少伟人都不能预计自己身后的事情,他们只想在活着的时候能对得起自己就行了。历史是指过去,而不是指未来。只有傻瓜才会为了天堂牺牲人间,为了明天牺牲今天,那岂不等于捕风捉影。你说对吗,露婵同志?’
“花露婵说:‘我是牛鬼蛇神!’
“李*万哈哈一笑,‘我们已经掌握了政权,很快就给你们摘帽子。再说你跟烈全一结婚还不就是局长夫人,仍然挑班唱戏。台上人不变,无非是坐在台下看戏的人变了,不再是佟川之流,而是我李*万。这就叫万事都受权威支配,许多人的命运也要受它左右。比如你想跟黄烈全结婚,我不点头就办不成。当然,我会给你们开绿灯的,明天就可以让人给烈全和他老婆办离婚手续……’
“花露婵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我赶忙把话接过来:‘司令,再等两天,等露婵从牛棚放出来再说。’
“李*万说:‘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怕放出来以后,你的大美人也就飞了。可以先打扫厕所楼道,为方月萱她们搬搬道具,逐步升级。现在你只能强迫她的行动,不能强迫她的爱情,等到她的感情真正转到你这个造反派身上了,我们才能重用她。’这家伙,什么都看出来了。
“他又问:‘花露婵,你是不是很羡慕方月萱?’
“花露婵说:‘她没有什么值得我羡慕的。’
“李*万说:‘是吗?她找过我好几次,我认为她是个好演员,我下令叫杨忠恕重用她,主演《沙家浜》。他们结婚,我当大媒。按一般规律,没有屁股的人就没有傲气,你是个例外,屁股不大,资产阶级臭架子不小……’
“我赶紧解释:‘露婵还关在牛棚里,怎么去看你?’李*万嘿嘿一笑。突然直起身子,指示司机开大灯。光明农场已经到了,几百名职工早已做好了准备,看见我们一到,立刻吆喝起来,灯笼火把,吼声连天,把迷迷瞪瞪的兔子哄赶起来。被车灯一照,兔子花了眼,只在搜索灯的光束里跑,非常有趣儿。车开得快了就可以把兔子碾死。李*万叫司机放慢车速,打开车门,把冲锋枪架在车门上对着兔子扫射。我则多用点射,反正能打上兔子就行。我们玩得特别痛快,李*万也给了花露婵一支自动步枪,我对她特别留神,她始终没放一枪,大概是从心里可怜那些兔子。
“李*万真是会当官儿,也会玩儿,简直玩儿得出了圈儿。我们过完打猎的瘾,已经半夜一点钟了,农场的头头早就摆好了宴席,又大吃大喝一顿。李*万不怀好意,拼命想灌花露婵喝酒,花露婵心里有一定之规,滴酒不沾,连菜也没有吃几口。李*万见攻不动花露婵,就想灌我。如果把我灌醉,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花露婵动手动脚。我铁心想保护花露婵,不敢多喝。到凌晨三点多钟,李*万终于打着饱嗝离开了饭桌,农场已经准备好了房间,我们可以美美地睡到中午再回市里。花露婵自己回到吉普车里,抱着那支半自动步枪,看来她想在车里过夜。为了不当着农场的头头弄得太僵,李*万决定马上回福北。农场的人把我们的猎物,还有他们送的甲鱼、酒、花生、水果等农副产品装进后车厢。在回来的路上,李*万气呼呼地没有多说话,脑袋靠在后垫上睡了一觉。我陪着花露婵在京剧团下车的时候,他睁开眼恶狠狠地说:‘老黄,我看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根本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可别忘了,我这个人专治刺儿头,你明天把她转到地委的牛棚里来,我把她调理好了再还给你!’
“我心里一颤,花露婵若到了他的手里,还不被揉搓熟了?我赶紧打圆场:‘司令,她是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我们俩到时候一定请你喝喜酒。’
“李*万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显然不相信我的如意算盘能实现。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那双贼眼。今天夜里他没有把花露婵这样一个大美人搞到手,一肚子火气没处放,最后又对我耍了一通威风,实际是说给花露婵听:‘对于这种顽固的死硬派,最好的消灭方式就是彻底从舞台上把他们清除掉,从人民的记忆中,从历史上抹掉她的名字,叫她变成一个谁也不需要的人,就像大街上被人忘掉的坏电线杆子!’说完使劲一关车门,吉普车开走了。
“我送花露婵回到她的牛棚,心里想买她的好,临走的时候对她说:‘露婵,通过今天晚上的事,你该明白我对你是一番好意了吧!李*万的话你都听到了,他现在是福北的大拿,性情狠毒,手段毒辣,连我也不敢得罪他。他给你规定了三条路,一是嫁给我,继续当主演挑班唱戏;二是给方月萱打杂;三是把你交给他,那就等于羊入虎口……’
“花露婵突然大叫一声:‘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她脸色煞白,眼睛像疯了一样。我忍住气,嘱咐崔明多留神,就回家了。
“当天中午,杨忠恕跑去找我,说花露婵死了。我一听到这消息就蒙了,又惊又怕又心疼。说老实话,就是我爷娘老子死了、我老婆死了,我也不会那么难受。是一种哭不出,说不出,憋在心里的难受。据杨忠恕说,她不是自杀,通身到下没有一点伤痕,是阴部大出血而死。被褥全都泡红了,她的血从门缝一直流到楼道里。我怀疑这种大出血是遭到粗暴的奸污以后造成的。当天夜里我找了几个人把崔明捆起来,先把他打了个半死,我眼睛都红了,他不说实话我真会把他打死!那天晚上有可能强奸花露婵的必定是‘鬼楼’里的人,外人进不去大门。‘鬼楼’里就是崔明、邵南孙、牛英贤这几个人。崔明死不招认,不论是花露婵的屋子还是邵南孙的屋子全都在外面上了锁,直到发现楼道里有血的时候,花露婵门上的锁还没有人动过。再说花露婵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被强奸时抓挠的痕迹。这真是一个谜,这个谜一直像鬼魂一样纠缠着我,有一次我请教一个大夫,他说有可能是因为死者长期郁闷,突然过度愤怒,造成血崩。
“我听了医生的话,才知道是我把她逼死的,我是杀害花露婵的凶手!我虽然参与指挥过武斗,死了不少人,那些条人命与我无关,我不负责,不认罪!因为我差点也把自己的小命儿搭上。没有我,别人造反照样也会杀人,也许杀得更多。那笔账要算,也应该去跟上头算。没有上头的支持,我一个跑龙套的演员,能兴那么大妖作那么大乱吗?但是,对花露婵的死,我心甘情愿承担全部罪责,为此枪毙我都是应该的。天哪,我不怕羞耻,没有任何顾虑了,把心里的话一五一十地全倒出来,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根本就不是人,我爱花露婵,自己却不知道,拼命整她,报复她,对所有跟她相好的人全都恨之入骨,往死里整。还吓唬过杨忠恕,不许他打花露婵的主意,最后却由自己把她害死了!自从她死后,我再也没有碰过我老婆,不信你们去问。我跟花露婵许过愿要跟老婆离婚,总觉得花露婵的阴魂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