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南孙没有敲门,在这阴森空寂的“鬼楼”里,任何一点响动都格外刺耳。他轻轻地直接推门而入,眼睛一花,疑是误入仙府:彩灯高悬,异香扑鼻,顿觉周身舒畅,神飞心摇,飘飘欲醉。花露婵黑发高挽,着淡绿色紧身旗袍,脚登奶白色高跟皮鞋,美艳娇柔,散发出优雅的魔力,正含笑伸开双臂在迎接他。邵南孙又惊又喜,竟呆住了,说:
“露婵,这种时候你打扮得如此漂亮,想干什么去?”
“呆子,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啊!”
“什么好日子?”
“结婚呀!人生还有比这更大的喜事吗?”
“结婚?”
“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吗?怎么,不喜欢这样的洞房花烛?”花露婵向他靠过来,他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不敢接近花露婵。花露婵脸色突然变了,“你不乐意?你也嫌弃我是牛鬼蛇神?”
“不,我愿意,我正求之不得呢!可你看我这副样子,连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跟你站在一块太不相称了!”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衣服,把它脱下来就是了。”花露婵说着就要为他解衣扣,他急忙躲闪,说:
“我没带衣服来,脱了穿什么?”
“非得要穿衣服吗?祢衡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击鼓骂曹,‘敢露父母之遗体,方显出是清白君子’。身体是父母给的,最洁净,是真正的诗,是一幅画,是一首交响乐。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难道还怕我看吗?”
她美丽动人,风度高雅,内心却似有一种神经质般的固执。
邵南孙心醉神迷,任其摆布。花露婵像个溺水者抱住一根木头一样,疯狂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脸上、头上、肩上和胸上亲吻着,然后又跪在地上吻他的下身。红色的唇印印满了他的全身,花露婵的眼泪也流了他一身。
“南孙,我害怕,你不要离开我。我们没有时间了,今天再不结婚,你就永远也得不到我了……”
“露婵,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永远也不离开你,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将来我们还要举行正式的结婚盛典,让全福北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结合,看看我娶了个多么漂亮的新娘!”
“有你这番话我就满足了。将来你不会忘记我的,是吧?”
“别瞎说,我们一定能白头到老!”
“我们快点举行仪式吧,然后让你过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他们双双跪倒,冲着小桌上花啸天、周礼蓉的剧照和邵南孙父母的一张照片,磕了三个头,然后两人又互相拜了三拜。邵南孙把新娘扶起来,拉到自己的怀里,轻轻地说:“我们跳个舞庆贺一下吧!”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轻柔的乐声,也许是从他们心里发出来的。两个人搂抱着,慢慢地滑动着脚步。邵南孙是在大学里学会跳舞的,而花露婵从未下过舞场,为了不扫丈夫的兴,把脸贴在他脖子上,将整个身子交给了他,随他怎么转动。转了一会儿,她见邵南孙有点发喘,她不愿过多地让他耗力气,就让他坐在自己床上,说:“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种吉时良辰,岂可无酒?”
她从床下掏出多半瓶酒,倒进茶杯里一点,递给邵南孙;又往饭盆里倒了一注子,自己举起来。先喝成双酒,连干两次。再喝交杯酒……花露婵情不可抑,果真大口吞酒,邵南孙还保持着几分清醒,“露婵,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
“这种年月没有学不会的事情。”
“喜酒不可过量,你还是别喝了吧!”
“莫辜负这良辰美景,只有这半瓶白酒做媒,岂能不尽兴?来,我们就用一个杯吧,这叫‘同心酒’,共饮一杯酒,偕老到白头!”
“露婵,酒精损害嗓子,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
“要嗓子有什么用?方月萱天天喝酒,现在还不是照样演阿庆嫂,成了红得发紫的大主演!噢……别提她,免得破坏了我们的兴致。南孙,我给你清唱几个段子吧,助君酒兴。”
“好啊,我好长时间没听你的戏了。不过要小声点,夜深人静,免得被外人听到。”
“唱《霸王别姬》怎么样?里面还有段剑舞,让你看看我的身段。”她拿起一块床板,准备当剑。邵南孙把木板夺过来扔到床底下去,抚着她的双肩笑着说:
“我们刚结婚,为什么要唱‘别姬’呢?坐下吧,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花露婵扎到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邵南孙抚摸她,吻她,帮她擦眼泪,让她安静下来。
“南孙,抱紧我,我害怕!”
“别害怕,什么事也没有,你就是喝酒太急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后背。
“南孙,你好像对我没有兴趣,你瞧不起我?”
“露婵,你醉了!”
“南孙,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男人碰过我的身体,包括我的父亲,从我懂事那天起,他的内衣不许我洗,也不许我把内衣随处乱放。可对你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今天我要全都给了你……”
“露婵,我的好妻子!”邵南孙紧紧抱着她那滚烫的躯体,自己也像遭了电击一般,“没有正儿八经地举行婚礼,我是不会欺负你的,不然,就太委屈你了,太对不住你了……”
今晚,花露婵这种阵发性的歇斯底里,正是她美丽灵魂的裸露。她温柔地抚摸着邵南孙的头、耳和脸,眼睛里射出爱的炽火,“南孙,你真是谦谦君子,别瞧不起我。去年你送给我的一本书里就有这样的话,一个真正贤慧的女子,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应当像天使,在单位里待人做事应当像圣人,在家里要诚实,晚上跟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则要像魔鬼般淫荡……”
突然,屋门被急促地敲响,崔明像索命无常一样发出瘆人的叫喊声:“花露婵,快起来!”
屋里的一对恋人被吓了一大跳,最紧张的还是邵南孙。如果让崔明或其他造反队员把他堵在花露婵的房子里,不论对他还是对花露婵,后果都不堪设想。他想下床先穿上衣服,可花露婵的双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要离开我,我哪儿也不去!”
“咚咚咚!”崔明把门敲得更响了,“花露婵,快点!”
“什么事?”花露婵忽然镇定下来,在屋里答应了一声。
“当然是好事,是李司令派车来接你去,还能有坏事?”
“李*万?这个福北头号魔鬼,深更半夜找她去能有什么好事!”邵南孙感到事情严重,却又一筹莫展。他处于眼前这种境地,连自己都不能逃脱,如何搭救花露婵呢?他这个从来都有主意的人,此刻却没了主意。
花露婵反倒异乎寻常地沉稳。由于绝望,她的眼睛变得深邃而冷酷。邵南孙还从未见过她这副神情,心头一颤。她说:“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你不会抛弃我吧?”
邵南孙无比激动,他抱紧了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花露婵,“看来也只有这样一条路了,对我来说能抱着你离开这个世界,是很知足的,是最满意的结局。只是你,太可惜,太冤枉了……”
“不,我们终于结成了夫妻,人生复有何求?”花露婵身上焕发出宁静而刚毅的精神力量。
崔明又一次敲门催促:“你怎么回事,再不出来我可要砸门了!”
“不行,”邵南孙突然清醒过来,“露婵,我们不能这样死。这样死在一块儿,他们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们身上,不论他们怎样造谣污蔑,我们也无法洗刷了!”
“死人还怕什么?双眼一闭把什么都洗刷干净了!”
“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应该去看看李*万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再作计较……”
花露婵冷冷地笑了,“你不想死,你怕了!这不怪你。‘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来日方长,我不应该牵累你……”
她猛地推开邵南孙,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子,嚓嚓嚓,把自己的秀发剪下一大把摔到邵南孙的怀里。然后又抓破自己的脸,用充满幽怨的目光最后望了一眼邵南孙,向门口走去。
“露婵——”
……
面包车在公路上飞驰,车厢里仍然回荡着花露婵的唱腔声。
邵南孙这一觉睡得真香。几天来的劳顿之苦,一扫而光,醒来仿佛又获得了一条新的生命。铁弓岭腹地,神奇钟秀,险恶偏僻。不要说城里人,就是当地人也不愿意住进来。而邵南孙一回到这个地方,就感到精神放松,吃得饱睡得着,自由自在。这里是他的家嘛!
铁弓岭几十万只不同的鸟类,比他醒得更早。在窗外一片啁啾,彼此答唱,低一阵高一阵地呼应着,交错着,重叠着。清雅热烈,组成鸟的多声部大合唱,像高山流泉一样倾泻下来。离开铁弓岭,哪里还有这般美妙的、显示着无穷生命力的歌声啊!
邵南孙没有赖床的习惯,一醒来便翻身下地,到卫生间漱口刮脸,裹好护腿护袜,走出房门。
空气清冽香甜,直沁肺腑。邵南孙连吸几口,似乎想把五脏六腑都清洗一遍,立刻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通明透亮起来。
蛇伤研究所副所长、邵南孙最得意的学生柳眉,好像早就在门外恭候着他,“邵老师,您回来了!”
“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吧?”
“上海给您寄来一笔稿费,二百八十元,我已经叫人从县上给取回来了。还有两封信、几本杂志,在我的屋里放着哩。昨天下午地委办公室来了个电话……”柳眉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邵南孙的眼睛,邵南孙不动声色,一副有权也有威的样子。他一回到自己的王国,不仅外表,连自我感觉也不一样了。
“电话说什么?”
“因为您不在,对方就什么也没说,似乎很神秘。”柳眉那探寻的目光中含着某种忧虑,“又进来四个病人,伤势都够重的,今年春天毒蛇好像格外穷凶极恶。岭南县的副县长伤快好了,要他多少钱?”
“一千五!”
柳眉笑了,“是不是多了点?”
“一千五百元买条命还算贵?而且是县太爷的命!至少一千五,再想往上多要,由你决定。”在这里必须由他说了算,这一点绝不能含糊!
师徒两个边说边走,进了蛇园。邵南孙拿起一根蛇叉,打开一个蛇笼,里面有两条蜷伏着的五步蛇。邵南孙用蛇叉挑逗两个蛇头,它们立刻昂头吐舌,发出的响声。他继续用蛇叉拍打它们的身躯,两条恶蛇嗖地立起半条身子,咄咄咄——脑袋像闪电般地连续向对方袭击。铁弓岭人把五步蛇叫做“无毛虎”,可见其凶恶。龙头虎口,黑质白章,嘴里有四颗长牙,身上画着二十四个线条和颜色都很复杂的方格,尾巴上装备着二分长的佛指甲,看一眼都令人毛骨悚然。邵南孙看着却嘿嘿笑了。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有一条蛇落荒而逃,溜出了蛇笼。柳眉像从地上捡一根麻绳一样抄起五步蛇的尾巴,三抖两抡,蛇的筋骨完全松弛了,左手一抓蛇胆的部位,一米多长的毒蛇像面条儿一样被她拿到一间很干净的房子里去了。等邵南孙锁好蛇笼来到实验室的时候,那条可怜的五步蛇脑袋被挂到钩子上,尾巴已被剁掉,控出了多半碗血。邵南孙端起来一饮而尽。柳眉又熟练地用刀子剖开蛇腹,取出蛇胆放在不锈钢勺里递给老师,邵南孙也一口吞下。
“够吗?要不再杀一条?”
“不,足够了。”邵南孙满意地擦擦嘴。
他每次出差回来或连开几天夜车身体损耗过大的时候,总要对五步蛇大开杀戒,喝蛇血,吃蛇胆,中午和晚上还要大摆蛇宴,痛饮蛇酒。
柳眉似乎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他汇报。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做主。她只是想借机跟他单独多呆一会儿,他们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但是起床的时间到了,柳眉不得不走出实验室,吹响了哨子。
这个“研究所”听来像个科研单位,其实过的还是一种集体生活。起床、吃饭、上下班、开会、学习、就寝,都听从副所长哨音的指挥。说好听点,像一支小部队;说难听点,像一座和尚庙。全所十八个人,邵南孙带着十七个徒弟,全都没有结婚。柳眉是大师姐,其余都是小伙子,最大的二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七八岁,都是山里人的子弟。邵南孙有他的道理,农村的孩子肯吃苦、好管理,而且容易知足,每月发给他们五十元工资就很满意,何况他这里还不只发五十元。能成为邵南孙的徒弟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一条就是敢抓毒蛇。报考蛇伤研究所的第一道手续,不是填履历表,也不是交验证件,而是领一副网兜和蛇叉上山抓蛇,抓来两到五条毒蛇才有资格报名。这是玩儿命的事,没有特殊的胆量是干不了的。干这一行要想永远不被蛇咬也不可能。全所十八个人,无一例外地都被毒蛇咬过。所幸的是他们没有“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越干跟蛇的缘分越深。整个铁弓岭县十几万人,每年有上千人被毒蛇或毒蝎、毒蜘蛛伤害,从前一年死个几十人是不新鲜的。自邵南孙被遣送到铁弓岭来以后,因毒蛇咬伤而致死的事情,就很少发生了。不论被什么毒蛇咬伤,只要不超过十小时就送到他这儿来或把他请去,一般是不会丢掉性命的。他不仅在铁弓岭是声名赫赫的“蛇神”,还有人远从福建、江西、湖南、湖北等地来投师。近两年他没有精力再收新学生了,除非有特殊情况或碰上了叫他格外喜欢的小伙子。因此,各地冒充是他学生的人多起来,骗钱误人。有时他不得不带领着自己的学生去抓冒充是自己学生的人……研究所的小伙子凡碰到这种骗子,就把人家臭打一顿,有时打得太重,人家就找到邵南孙这里告状,邵南孙拿出钱叫人家去看伤。挨打的人一走出研究所,邵南孙的真学生正在背阴处等着哩,把钱如数要回来,再给两拳……
邵南孙穿过蛇园,登上北面的山坡。花露婵的坟墓就建在这儿,大理石墓碑上赫然刻着——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花露婵之墓
邵南孙敬立
一九六七年十月
这是个衣冠冢,里面只埋着花露婵的两件衣服和唱戏穿过的行头、刀枪等物,全是邵南孙偷出来的。衣冠冢所在的这个地方,邵南孙认为风水最好,后面是铁弓岭的北峰,浓密茂盛的原始森林,像宇宙之神织成的一挂壁毯,色调柔和,层次分明,从海拔两千七百米的峰顶垂掉下来。山顶气温低,林木呈黛绿,山腰是墨绿,山脚则一片翠绿。常绿阔叶林是老绿,黄山松林深绿,野生香榧林浓绿,山地草甸嫩绿,棕榈、杜鹃、蕨类、苔藓等各种地被杂灌和地上堆积盈尺的落叶则是浅绿、淡绿,连清泉飞瀑也是翡绿色。满眼都是绿、绿、绿!名副其实一个“绿色的金库”。像屏风一样护卫着花露婵坟墓的,是一棵独木能成林的大榕树。这棵历尽沧桑的古树,不知什么年代被雷电劈成三棵树,每一棵树干上又长出成百条粗大的气根,独自就形成一片树林。富有侵略性和寄生习惯的藤蔓野花缠绕其上,层层垂挂。更有同其争夺空间、见缝插针的野荔枝、野龙眼,枝横连理,华盖重叠,组成树上有树,树上有藤,藤上有花的“空中花园”,遮天蔽日,蔚为壮观。“叽嘎叽嘎”、“骨突骨突”、“唆唆唆唆”、“咕咕咕咕”的鸟鸣,正是从这大森林里倾泻出来的。
花露婵坟墓的左前方有一大片莲塘,荷叶如盖,翠浪千重。右边就是流香溪,拟态蛇园里那股清水就是从流香溪里引过去的。邵南孙的王国就建筑在流香溪的下游。两幢乳白色的小楼,一幢是研究所的办公楼,一幢是招待所。他引以为骄傲的蛇园则几乎占据了整个流香坪,一道奇特的白围墙,顺山势逶迤蛇行,圈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里面是个缩小成千分之一的铁弓岭,也是层峦叠嶂,郁郁森森。晨曦的光流赶不散时浓时淡的晓雾,在蛇园里流动着,飘漫着。一个个散落在树木丛中的灰色小房子,时隐时现,显得神秘而又瑰丽。整个蛇园里,栖居着几千条毒蛇。当初邵南孙曾设想,如果把他逼急了,他就打开所有的蛇笼,即使拥来千八百人也不在话下。每一条毒蛇都是一个替他复仇的勇士,他摆的是真正的“蛇阵”!
他很得意当初鬼使神差一咬牙来到了铁弓岭,而且选中了流香坪建蛇园。这里北有高峻的山脉挡住了西北寒流的南侵,东有天然屏障阻留住来自海洋的台风和强气流,使这个地区形成了温暖湿润、云雾缭绕、雨量充沛的生态环境。再加上垂直落差大,地质构造特殊,有深谷,有小盆地,有高山,每一种地貌都有不同的坡向,坐落在不同的部位,因而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小气候环境,为各种不同的生物提供了优越的生存条件。这里生长着从海南岛到长白山的成千上万种热带、亚热带、温带、寒带植物,还有种类繁多的昆虫、两栖动物、爬行动物、鱼类、鸟类、兽类。铁弓岭是块生物圣地,然而热衷于“革命”的中国哪顾得了它呢?有谁知道它,又有谁愿意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呢?他邵南孙被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之所以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声望,说起来还得归功于铁弓岭。
花露婵坟墓的前面,有一块篮球场大小的平地,长满细嫩的萱草、凤兰花,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幽香飘逸,明净清爽,邵南孙喜欢早晨到这里来活动筋骨。他打了一套太极拳,然后拔了一束鲜花,放到花露婵的墓碑前。他望着墓碑上的字,突然一阵心跳,多亏当初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感情用事。立墓碑时,他最早想刻的是这样的字:“爱妻露婵之墓”。下面刻:“夫南孙立”。他们毕竟没有结婚,立这样的碑似乎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头衔儿改为“未婚妻”和“未婚夫”又太不像话!为了稳妥才刻上那句不带感情色彩的“官话”。现在看倒是做对了……
“邵老师,该吃早饭了,要不都凉了。”
正在愣神的邵南孙吓了一跳。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柳眉,这又是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