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在写作长篇小说《空洞》的过程中遇到一个问题：国际防治肺结核病的标志为什么是一个双十字？我去请教医学专家，到网络上搜索，查阅大英百科全书，均不得要领。写作卡壳就如同嗓子眼儿扎了一根鱼骨，要咽咽不下，想拔拔不出，说疼不太疼，说不疼又每分每秒都不舒服，只要你喘气就能感到这鱼骨的存在，什么事都干不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弄掉这根鱼骨。

憋得难受，就在自己的两排书柜前转磨磨，眼睛不知怎么就瞄上了《世界医学邮票大观》，“有病乱投医”，便从书柜上搬下了“大观”——我只能用“搬”这个字，因为它分量太重，大十六开本，用的是最好的纸，比砖头还要略厚一点。里面收录了五千六百枚邮票，全部彩印，并配有中、英文说明，真不愧是“大观”，洋洋大观！

我翻到了《早期抗结核病邮票》一章，连续四五页全是各式各样的“双十字邮票”，五彩斑斓，图案精美，哪个国家的都有。穿插其间的文字说明则介绍了结核病是在什么年代由什么人发现的，人类是怎样一步步寻找克治此病的方法……正是为了纪念伟大的先驱者，国际抗结核运动才将自己的标志定为“洛林十字”——俗称“双十字”。

说得简洁精确，赋有权威性。使我忽然对邮票有了新的认识，它看起来很小，但每一枚邮票的发行，都记录了一位重要的人物或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将它们编纂起来就是难得的大百科全书！奇怪的是，发现这一点的不是邮政业的专家，也不是出版界的行家，是一个业余集邮爱好者。当然，他不是一般的爱好集邮，而是专门收藏医学邮票的世界级权威人物——至今他已收藏世界各国医学邮票两万多套，去年在罗马尼亚举办的世界医学集邮展上获得金奖。此公就是崔以泰教授，曾担任天津医学院副院长、天津医科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

我也是由这件事起，才认识了这本“大观”的价值。看书如看人，只有认真读过之后，才知道要把它摆在什么位置——摆在一个好拿好放的地方，用起来方便。凡查找跟医学沾点边的东西，就先翻这本“邮票大观”。找到邮票就算找到一件事物的来龙去脉了。

比如，今年五月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说广东狮子会在人民大会堂成立……只扫了一眼标题就把报纸扔掉了，觉得无聊，广东人舞狮子干吗要跑到人民大会堂开个成立会？无非就是炒新闻、出风头……过了一个多月，广东一位朋友打电话来，兴致很高，说刚做了白内障切除手术，非常成功。是由国际狮子会资助，用进口的最先进的设备，请美国的眼科专家主刀。他自上中学就戴眼镜，刚过五十岁眼镜片就厚得像瓶子底了，这次借着切除白内障将视力恢复到一点五，睁开眼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没想到自己的老婆竟这么老、这么丑！记得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朦朦胧胧地觉得还很漂亮嘛……我赶忙打断了他的话：先别谈你老婆，狮子会是怎么回事？舞狮子的为什么要资助你做白内障？

他只顾沉浸在恢复视力后的兴奋和遗憾之中，对资助他恢复视力的狮子会却所知甚少，只记得是个慈善组织。狮子和慈善有什么关系？放下电话我就翻开了“邮票大观”，很快便找到了，国际狮子会由麦勒温·琼斯于一九一七年在美国的芝加哥创建，总部设在伊利诺伊州的奥克布鲁克。宗旨是推行“视觉第一行动”，为盲人和有视力障碍的人提供帮助。并宣布每年的十月八日为“世界视觉日”。自一九九七年开始，向中国捐款近两千万美元，与中国合作开展一项世界最大规模的防盲治盲工程——“视觉第一中国行动”。凡纪念国际狮子会的邮票，票面上都突出一个大写的“l”，或是一个狮子头。

还有，美国医师协会的徽章为什么是一根蛇杖？“扶轮国际”倡导的服务精神为什么成了企业经营中的最高道德标准？等等，等等。翻阅邮票大百科，总是能令人兴味盎然。不仅帮助增加知识，而且图画精美，赏心悦目。

妙哉，妙哉！

1990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