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舒青击破地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背后议论人本就是犯了大忌,她现在若是解释恐怕会让易然对她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更何况,她见到易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就已然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已然都是无用的解释了。
晏舒青低着头。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二人还能笑着说话,不过是这一会儿功夫,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晏舒青锤头敛眸,袖笼中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宛如月牙的指尖深深陷在了掌心的纹路里,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她强撑着笑脸,“好巧,易少卿我们又见面了。”
易然微微颔首,脸上却没有了方才和晏舒青交谈时的亲切。
晏舒青看在眼中。
她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尴尬,做过不少回想起来让她觉得丢脸的事情,可是她都觉得那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怎么会有人会关注她一个无名小卒犯下的蠢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也终将会忘记,她没有什么可以感到丢脸的。
唯独这一次,她说服不了自己。
偌大的房间中气氛变得僵硬。
李怀瑾笑声响起,率先打破了局面的尴尬,他像是没有察觉到晏舒青的尴尬,“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那本市自就不介绍了。”
说着,他站起了身,熟稔地走到了易然的身边,“我们青青不懂事,竟然如此说我们少卿大人。虽然本世子觉得她说的一点没有错,但正所谓面前不揭人短,她做法的确不对。”
我们青青?
晏舒青听到李怀瑾这么肉麻地喊她名字,只觉得胃中翻涌着酸水。
这个李怀瑾又要搞什么?
易然躲开了李怀瑾拍肩膀的手,冷淡开口,“世子爷说家中出事,派丫鬟过来报信请大理寺派人过来,没有想到竟然是开这种无聊玩笑,易某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辞。”
李怀瑾勾唇,拦下了易然,“上次春诗会上见少卿大人似乎对本世子有很大成见,本想趁着今日解释误会,没想到反而闹了一个更大的误会。”
易然挥开了李怀瑾的手,本就清冷的脸上愈发的写满了疏离,转身就离开了门口。
晏舒青回头。
易然挺拔身姿身着的那道玄衣身影在阳光下白鹤暗纹展翅欲飞,飞去琼楼玉宇。
晏舒青盯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白日光晕之下,才迟迟的收回了视线。
就在她盯着那道身影发愣的时候,头顶响起了轻佻的笑声。
李怀瑾坐回了红木红花椅子上,手中捏着葡萄放进嘴中,慢悠悠的说道,“晏老板,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晏舒青眼睛微眯,“你是故意的,你早就料到了我今天会来,所以掐好时间请来了易少卿。”
李怀瑾无辜,“晏老板误会了,刚才不过是巧合。”
晏舒青觉得自己没有留在侯府的必要了。
李怀瑾显然并没有多迫切地想改善他的名声,更没有多热烈地希望迎娶狄馨儿。
他,不过是想玩玩罢了。
她深吸一口,“世子爷的这笔生意草民能力有限,实在帮不上您。一会儿我就让春梨将世子爷之前付的定金打过来,祝愿世子能觅得高人支招,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说完,晏舒青就转身离开,迎面撞上了送来上茶水的红翘。
红翘走进来,手中端着的紫砂茶壶因为撞倒了人,从茶嘴中溢出了些许的茶水,淡淡的茶香在房间中氤氲开来。
红翘看着晏舒青不悦离开的身影,柳眉微蹙,“世子爷,奴婢还是不懂,晏老板和您无冤无仇,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晏老板?”
李怀瑾长臂一伸,将茶壶拿在手中,缓缓的将茶水注入杯中。
他没有说话,然而漆黑的瞳仁自然瞥向了右侧,脑海中浮现着那日花灯节上的一幕:
花灯节是洛阳除了除夕和正月十五最重要、最热闹的节日。
在花灯节那天晚上,男女老少都会出门看花灯,未婚的男子和女子需头戴面具,但凡有相中对方品行才华者,无论男女都可以主动示爱。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当天,他本想让身边的小厮去外面代替他为非作歹,做一些昭告天下的混账事,让他的名声更臭一些。
偏巧,他父亲去年年初娶了一位新夫人宋氏,不同书中写的那种迫害嫡子的继母,他这位继母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
自从嫁过来之后,宋氏就一直心疼他这个早早丧母的继子,并且对他婚事十分上心,恨不得将天下最优秀的姑娘全都放在他面前。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宋氏就在侯府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
不仅亲自送来了能工巧匠打造的银纹面具和一品绣娘新作的衣服,得知他不愿去花灯节的时候,还让府中的家丁将他“扔”到了侯府外面。
宋氏站在门口,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儿子,好好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回来当媳妇!加油!”
宋氏担心他偷偷跑掉,还吩咐他爹得力的侍卫时刻跟随在他身侧。
是夜。
被“赶出家门”的绥远侯府世子头戴着一个白鹤祥云银半脸面具,身着一身艳丽的猩红对襟广袖锦衣,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是最夺目的一抹颜色。
可谓是让天地星光暗淡,令千家灯火失色。
路过一个买灯笼的摊主面前时,他发现这家生意出奇地红火,聚集的人是附近商家的十倍还多。
他仔细一看,发现店主在一块黑色的板子上面用琉璃小灯组成了“千里姻缘一线牵”七个字。
店家是一个小老头,胡子花白,精神矍铄,另一个忙活的人是一位大婶。
看样子,二人应该是夫妻。
店家笑眯眯地走到了李怀瑾的面前,“我们店里正在做活动,公子买一个灯笼就可以在灯面上留下字谜。您瞧,看左手边是公子们的花灯,右边是姑娘们的花灯。您挑选好花灯题上字谜,若是有姑娘猜出来,便是二位有缘,本店可以引你们认识做成一桩美事。”
李怀瑾摇了摇头,“不了。”
这种活动不过是搞一个噱头,若是单单因为对方能猜出来他的字谜而强行有缘的话,那他早在三岁启蒙的时候,就和胡子花白的夫子有缘了。
他折扇一摇,抬脚就要离开。
忽然,从他身后伸出来一双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公子留步。”
此人是他后母派来的、一直像是影子一样甩都甩不掉的侍卫。
侍卫好言相劝,“公子,要不然您就挑一个灯笼吧!属下也好回去向侯爷和夫人复命,不然您今天逛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心意的姑娘,就连灯笼都没有买,夫人若是知道会伤心的。”
宋氏不搞小动作,是个难得好相与的继母。
偏偏,宋氏泪窝子浅,尤其是当他因为娶亲一事忤逆他们的时候,宋氏一哭起来大禹来了都治不了。
李怀瑾头痛。
在一众色彩缤纷的灯笼中,他随手指向了一个水墨灯笼,“就那个吧!”
店家用长竹竿取下灯笼,递到了李怀瑾的手中,“公子,请题谜面。”
李怀瑾不做思考,拿起砚台上的狼毫就在灯笼灯面上龙飞凤舞起来。
很快,李怀瑾放下笔,俊眉一挑将灯笼交给了店家,“好了。”
店家看到了上面的灯谜时,花白的胡须一颤,“公子,你这谜面太不雅了,我们恐怕是挂不得。”
“就挂这个!”
“可是公子这谜面做的实在是不雅,不然我帮公子重新拿一盏灯笼,公子重新题字如何?”
李怀瑾不抹胭脂却色泽殷红的薄唇一勾,银纹面具也挡不住他眼中的邪气,“要是你不挂,本世子就掀了你的铺子!”
“你,你是绥远侯世子?”
“本世子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三,二……”
店家一听李怀瑾就是洛阳城中的那个混世魔王,当即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不用竹竿都能把灯笼高挂上了。
因为摊位围拥的人太多,这一角落发生的插曲并没其他人听到。
当店家挂出李怀瑾的那盏灯笼后,人群忽然发生了巨大的骚动。
有人指着那盏灯笼,念到上面的谜面,“金银财宝左臂提,环肥燕瘦右手握。美人素手酿杜康,轻咬蜜饯喂郎君。谜底,打一字。”
在场的青年男女都是识文断字的,学的是孔孟之道,习的是诗经大雅。
听闻此诗,众人无不嫌弃。
就在此时,一双女子素手指向了那盏灯笼,声音清脆如同夏日中牙齿咬着白瓷碗中青梅瞬间的爽脆,“店家,那个水墨灯笼的迷我解出来了。”
众人无不回头,想要看看是怎样的的女人竟然这么大胆要这种题着艳词的灯笼。
只见那女子带着金丝缠绕编制的面具,一侧粘连着三根孔雀翎羽,做工极为出色,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色泽迷人。面具虽然遮挡住了眉眼,但刚好露出了女子弧度优美的白皙侧脸,映着月华以及灯火,就如同是九重天仙女下凡。
“可是一个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