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烟火最绚烂时的明亮与烟火长寂于天空时的落寞杂揉在一起。
如同那最光明的希望与最黑暗的绝望混合在一起。
那一瞬间的眼神,透着两种情绪的交加,矛盾而又极端。
灰衣男人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好!”
晏舒青慢慢的朝灰衣男子的方向靠近,走到他近前的时候,她缓缓开口,“我来了,你可以放他走了。”
灰衣男人浑浊的眼睛中透着一丝变态的光芒,“你说你死了之后,你男人会不会再娶新妇?”
晏舒青眉毛一挑。
传说这个江洋大盗没有感情,无论是贫贱之人的救命之财还是朱门商贾的不义之财,只要这些人身上有值钱的东西,他都会占为己有。
不过听了这个问题之后,晏舒青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或许并非传言中说的一样。
是人就有弱点。
这是她成立扬名阁这三年最深切的感受,也是扬名阁势如破竹能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内站稳脚跟的根本原因。
只要抓住了人们内心中的痛点,想要逆风翻盘、洗白名声可谓是轻而易、举一如反掌的事情。
晏舒青看向那个灰衣男子,似乎要看进他的内心。
许久,她粉唇轻启,“我生或死,与他婚丧嫁娶何关?”
她故意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无疑等于设置了一个悬念,让这个传说中鬼见愁的江洋大盗更加好奇。
如她所料,盗贼冷声问道,“你今日为他丧命,可他转眼就会把你忘了,你觉得你自己伟大,其实只会是今后一个笑柄。”
“没有谁会永远记得谁,我认了。”
“不!不应该忘记!她应该永远记得!”盗贼的情绪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
晏舒青飞快回道:“你也不是永远记得,只是求而不得后的执念。”
“不!”
盗贼陷入了自我挣扎,晏舒青趁机将李怀瑾拉到了自己身边,远离了那个危险的男人。
可是,之后的事情就朝着晏舒青推测的反方向进行。
盗贼被激怒了眼睛一片血红,他拿着刀就要砍在她的脖子上。
暗夜中,一抹银光划亮夜色。
犀利的刀光剑影在这夜中划过,空气中淡淡的铁锈血腥蔓延开来。
灰衣服男人轰然倒地……
晏舒青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飞出匕首的李怀瑾,“你,你不是没有力气走了吗?”
李怀瑾蹲身,用倒在地上灰衣男子的衣服擦干了匕首上的血迹,直到那个匕首完美无瑕疵,才收入了纯金打造的剑鞘中。
李怀瑾慢悠悠的回头,一双桃花眼在如水的月色下有着几分山精鬼怪的妖冶,“我没有力气走,但是有力气杀人。”
晏舒青恍然,“你刚才都是装的?”
李怀瑾唇角一勾,“你猜?”
晏舒青刚要舒口气,目光越过李怀瑾的肩膀时,黑漆漆的瞳仁剧缩,“小心身后!”
只见刚才那个被打趴下的男子临死前从袖管中射出了一记飞镖,直直的就朝着李怀瑾的后背射去。
她不知怎么忽然大脑一热,以飞快的速度推开了李怀瑾。
这一次她没有事先算计,完全出于本能。
在推开的过程中,晏舒青躲闪不及,手臂被那个飞镖划出了一道血口。
李怀瑾反应过来,看到地上的男子准备掏出第二根飞镖的时候,他当即抢过了晏舒青手中的棒子,稳准狠的在他的头顶敲响。
棒子敲击头顶的声音十分沉闷,在这片大地上回响。
解决了那个人之后,李怀瑾飞快的走到了晏舒青的身边,“你怎么样?”
晏舒青握着受伤的地方,微微摇头,“就是擦伤了点皮,不碍事的。”
“别捂着伤口,会发炎的。”
“哦。”晏舒青垂下了手臂,擦伤的伤口却不见凝固,相反从一开始鲜红的血慢慢变成了黑色。
李怀瑾面色凝重,他抄起了擦伤晏舒青手臂的箭头放在鼻翼下轻轻一闻,瞬间那张潋滟的脸上凝上了一层黑云。
“剑上有毒。”
晏舒青闻言,水眸中闪过了一丝凝重。但是很快,她咧唇一笑,“世子爷,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可就别拿我打趣了。”
“你跟我回府,府上有药。”
说着,李怀瑾就一把拽过了晏舒青的手,将她整个人都背在了背上。
“我受伤的是手臂,腿能走的。世子……”
李怀瑾没有说话,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在这灯火阑珊的夜空下,眼前的他和那个唇角总是带着肆意乖张笑容的纨绔少年全然不同。
李怀瑾步速极快,如同平地飞行一般。
晏舒青下意识就将手臂放在了李怀瑾的脖子上。
青石板路上,月凉如水。
她忽然有些恍惚,在这洛阳城中难得找到金陵的感觉。
晏舒青忽然心中生出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从小就生长在金陵城的河边,那里也铺设着如同此使脚下踩着的青石板路。
每每下雨的时候,父母担心孩子脚底进了水,受了凉。所以学堂走出的孩子都是被父亲背在了肩头上。
而她和哥哥连一把像模像样的油纸伞都没有,每一次哥哥都是把漏雨的地方对着他自己,把完好无损的那一侧对着她。
她那时想:有没有父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啊。
可是,每每在大雨中看到那些孩子撑着雨伞依偎在父亲宽阔的肩头时,心中始终还是有一些羡慕的。
后来哥哥看出了她心中的羡慕,于是每当下雨天的时候总会嚷嚷着要背她。
只不过,长期缩衣节食的少年肩膀和她一样的瘦弱,肩骨硌得她的肋骨很痛,甚至有好几次都没抓住从肩膀上掉了下来。
而此时,却不同。
李怀瑾看似瘦弱的肩膀格外宽厚,一点也不会硌人。
晏舒青想着想着,忽然觉得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起来,一阵困意袭来。
她打了一呵欠,困得上眼皮直打下眼皮,耳畔忽然传来了男人动听低沉的嗓音。
“晏舒青,别睡,一会儿就到家了!”
“有点困……”
“再坚持一会儿,千万别睡。”
“哦。”
晏舒青迷迷糊糊,却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突然袭来的困意或许就是李怀瑾口中说的毒性发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上了李怀瑾之后似乎就没有过什么好事情发生。
她用指尖点了点李怀瑾的玉冠,将里面挽着的头发一小缕一小缕的拿出来,似乎这样能让她打起精神。
半晌她还是觉得困,恹恹开口,“你唱首歌,我就不困了……”
半晌,晏舒青没有听到回答。
她漫不经意一笑,反正她早知这个结果,本来也没有期待什么。
就在这时,李怀瑾低沉着声说道,“我不会唱歌,故事你听吗?”
晏舒青点点头,“好。”
李怀瑾的故事很幼稚,是那种父母哄孩子睡觉时讲的故事,主人公都是小兔子、小老鼠和小鸭子之类的,可是晏舒青却听得很开心。
二人一路走着,并没有发现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直在偷偷跟着他们。
……
晏舒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上好的青纱帘子反射着光影的柔软,那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屏风更是栩栩如生,立在角落的白瓷大瓶是前朝书法大家遗作。
扬名阁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稀释罕见的宝贵之物!
晏舒青头痛欲裂,抬手揉了揉额头,目光扫到了自己白色袖口的时候才发现,这并不是昨天晚上她穿的衣服。
晏舒青猛的用双臂撑着床坐了起来,忽然手臂钻心的痛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晏姑娘醒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晏舒青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十七八的俏丽姑娘,手中拿着黄铜盆,旁边还搭了一个洁白如新的毛巾。
这个人正是红翘。
昨天晚上的事情在晏舒青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她眉头一皱,“这里是绥远侯侯府?”
红翘笑着说道,“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多亏了我们世子爷请来了神医。”
“世子人呢?”
红笑偷笑,“我们是世子昨天守了姑娘整整一夜,这天蒙蒙亮的时候奴婢担心世子身子吃不消,好说歹说才劝世子回去稍睡一会儿。”
晏舒青伤口依旧痛得厉害,这种疼痛就好像是小时候无意中将伤口碰到了盐水时那种又酸又胀的疼痛一般。
“神医说了,这伤口的毒已经清了,但是还是会疼一阵子,若是姑娘受不住奴婢这就去拿止痛散。”
“不用麻烦了。”晏舒青撩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鞋子就要离开。
红翘见状立刻将人拦了下来,“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大理寺一趟,麻烦红翘姑娘帮忙叫一个马车。”
“神医说了让姑娘这些天一定要好生修养,不如就在我们侯府小住一些日子,一定能将姑娘的身体调理好。”
晏舒青摇头。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哪会那般身娇肉贵。
要是真的将她养在这个深宅大院,她恐怕会真的郁郁寡欢,一命呜呼。
更何况,现在她还不知道易然怎么样了。
晏舒青心意已决,其他人劝是不管用的。
红翘没能拦住,只好看着晏舒青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
“在门口东张西望什么呢?”
一道声音响起,红翘回头就看到了李怀瑾正阔步朝这里走来。
红翘指着垂花门的方向,“晏姑娘一醒来就急匆匆地走了。”
李怀瑾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低声叹道,“和驴一样倔。”
红翘“呀”了一声,“昨天许神医开的药奴婢还没有来得及让晏姑娘带走呢!”
“我顺到帮她拿过去吧 ”
李怀瑾拿上了药包,就追着晏舒青的方向。
走到门口,晏舒青已经上了马车。
李怀瑾叫来马夫,跟着前面那辆车前行,半路他眉头一皱,发现晏舒青去的方向不是扬名阁,而是大理寺。
她是来找易然的。
李怀瑾挑眉,眼中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复杂。
“回去吧。 ”
简单的音阶从他喉咙中发出来,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