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话本都爱说一句,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下一代。
可是这句话在晏舒青这里说不通。
她知道这一切的罪过都应该只怪罪在那贪恋权位抛妻弃子的父亲身上,可是她面对刘捧月和刘摘星时,心中无法释怀。
在她吃窝头为生的年纪,父亲的另一个女儿却能享受着如山的父爱,精心呵护万般宠爱长大。
她不是圣人,也无法不讨厌刘捧月。
刘捧月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走到了狄子恒的身边,声音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三哥哥,月儿知道你喜欢王羲之的字,所以特意求来了一卷真迹,想亲手交给三哥哥!”
狄子恒笑着打开了卷轴,眼中露出飞扬神采,“果真是王羲之的真迹,月儿妹妹有心了!”
刘捧月低头一笑,“三哥哥喜欢就好!”
刘捧月对狄子恒的喜欢但凡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可是狄子恒对刘捧月只有兄妹之情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出来。
旁边有不少人起哄,狄子恒一双眼睛都粘在了王羲之的真迹上,旁人的起哄全然没有听在耳中。
而刘捧月漂亮的脸上扬起了一阵绯红,最后羞得跺脚离开了。
晏舒青冷眼旁观着。
她回想起在花灯会上,刘捧月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那一幕,冷眸中闪过一丝幽光。
真不知前阁老之女王氏怎么会培养出来刘捧月这样的姑娘。
晏舒青以为她眼中的厌恶藏匿得很好,可是却被身侧的李怀瑾看得一清二楚。
李怀瑾狭长的眼中讳莫如深,长腿一迈走到了别处。
宴席还尚未开始,在场的人都在交谈寒暄。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朝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垂花门处走来了一个面带薄纱的窈窕女子,头上没有繁琐装饰,只有一个金雕镂云锦的玉簪插在了云鬓中,一身颜色极浅的珊瑚对襟襦裙外罩着一件云纹纱衣。
清风吹起,纱衣裙摆翩飞,女子仿佛是九重天的仙女,一颦一笑皆让人念念不忘。
人群中有人痴痴说道,“洛阳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前世修来了多少福气才能今生娶得这样的美人。”
“是啊,若是我能抱得美人归做梦都能笑醒。”
在于夸赞的言论中,也有人酸道,“什么第一美人,你们谁见过狄馨儿面纱底下的真面目,依我看面纱底下必然是一张极为丑陋的脸!”
面对反应各异的众人,晏舒青的反应则平静了许多:狄馨儿终于找了专业替身,她今后不用一人分饰多角。
晏舒青愣神之际,站在前面的李怀瑾不知去哪里。
等她再一次定睛一瞧,发现“狄馨儿”她身边多了一抹红色身影,不正是绥远侯小世子吗?
晏舒青摇头轻笑,她抬脚想要跟上去,却发现二人不知走到了哪里,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晏舒青松口气,站在原地打量起了周围的人。
由于今天是狄三公子的生辰,来的也都是和狄子恒年纪差不多的平辈,大人物们都没有来。
远处的一个公子招呼着晏舒青,“那个小厮,给我端一杯茶来!”
晏舒青知道这人估计是将她当成了阁老府的小厮,她也没拒绝,将茶壶捧在了手心的案板上就准备端过去。
半路上,晏舒青忽然觉得自己好端端的小腿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踩在地面上,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身体失去平衡,她向一侧歪去,案板上的水洒在经过她身边小姐一身。
她抬头,发现正是刘捧月。
“你这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了吗,竟然敢将这滚热的水洒在本小姐身上?”
被扇了一耳光的晏舒青脑袋中一片空白,平日中的机敏全都不见了,手中捧着托盘儿愣愣的站在那里。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扇耳光。
见到晏舒青这副样子,刘捧月心中的火更大了。
她不解气似的,抬起手又要打在晏舒青的脸上。
就在这时,晏舒青面前忽然投下了大片阴影,一个指骨修长的手扣在了刘捧月的手腕上。
透着冷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小姐确定要在这里动粗吗?”
晏舒青的心一动。
是易然的声音。
刘捧月似乎被易然捏得手腕痛,挣脱着放下了手,“这个奴才打翻了茶杯,将本小姐的衣服全都浸湿了,难道易少卿觉得本小姐教训这刁奴是在动粗?”
易然淡淡开口,“打架斗殴,本少卿自然要管。”
在场的人无不议论纷纷,刘捧月觉得自己还没有面子,姣好的脸蛋上扬起了一丝怨恨,“易少卿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易然并没有多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晏舒青,“你走吧。”
晏舒青感激一笑,抱着案板就离开了刘捧月的视线。
刘捧月手心紧握,看着晏舒青离开的背影眼中直冒火星子。
身边的婢女轻拉着她的手臂,微微摇头。
刘捧月这才忍了下来,唇角扯出一丝假笑,“看在易少卿的面子上,本小姐就大人有大量,饶了那刁奴,下次要是他再敢犯蠢,本小姐定要扒了他的皮。”
……
阁老府的一角,苍翠的树木掩映着,墙角清幽的青苔和藤蔓交织成一张绿网。
晏舒青蹲坐在八角凉亭的台阶上,刚才被刘捧月扇巴掌的左脸火辣辣的痛着,额头上的汗水滴落经过伤口是,如同盐撒伤口一样。
她越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就越觉得憋屈。
明明她是可以躲过去的,怎么当时就傻了?
晏舒青心中埋怨着自己,手中握着石子在地上画圈圈。
这时,一道阴影投在她眼前的地上,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这个拿好。”
晏舒青听到是易然的声音之后,连忙抬头。
她看到易然那指骨分明的手心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瓶,上边写着金疮药三个大字。
她站起身接过药,低声道谢,“多谢易少卿。”
易然清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晏舒青心猛地的一紧,连跑两步追了上去,“易少卿留步,上次在绥远侯府的事情……”
她刚开口想解释那天发生的不愉快,余光中就出现一抹红影。
李怀瑾轻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八角凉亭中响起,“易少卿也在这里,好巧!”
晏舒青听到这句,心中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