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依旧勾着唇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晏老板别有一番风韵,为何要妄自菲薄?”
“有世子这句话就够了。”晏舒青欲拒还迎地抬眸,双手搭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微启的粉唇泛着莹莹光泽,“我一个人弱女子苦苦撑着扬名阁谈何容易,若是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我又何必就抛头露面。若是世子爷真的能我一个名分,我自然是愿意的。”
说完,晏舒青作势就要亲上来。
李怀瑾一愣,错开了头颅,声音中透着抗拒,“这个吧……”
“嘘!”
晏舒青伸出一根葱白似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世子不必说,我懂。”
接着,晏舒青展颜一笑,带着几抹娇羞。
她抬手解开绑着的头发,如瀑的青丝落了下来,这个马车弥漫着桂花香味。
李怀瑾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一个劲地往后退,似乎很不想和晏舒青有肢体接触。
晏舒青心中暗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位世子爷演技还是差些火候。
此时,李怀瑾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凉的马车车壁上。
他犹如一个贞烈妇人,抵抗着晏舒青的攻城略地,“其实本世子很保守的,我们慢慢来……”
晏舒青将头发撩在了一侧,背对着李怀瑾,似乎羞涩一般。
她笑靥如花,你来我往间白色的里衣不知何时轻盈落下,堆在了肩上。
即便在昏暗的马车中,也可以看到后脖颈下方的皮肤白皙如玉,没有一点瑕疵。
李怀瑾不知该失落,还是应该松一口气。
他拿起了软座上的羊皮垫子就盖在了晏舒青的后背上,不悦开口,“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矜持的好姑娘,没想到竟然和千金笑的花娘一样,真是太让本世子失望了。穿好衣服,滚下车!”
晏舒青眼圈一红,作势要去拉李怀瑾的手,“世子爷,我对你是真心的!”
刘怀瑾嫌弃躲开,“滚,以后别让本世子再看到你!”
下一刻,晏舒青如同垃圾一样,被从马车上扔下来,滚落在地上。
马车走远,晏舒青站起身,系好了衣襟。
她冷冷地看着马车远走,眸色染着月色霜寒。
她的手下意识覆在了后背上,这个地方她原本有一处莲花胎记。
而这处胎记只有娘亲和当年给她将接生的婆子知道。
为了以防万一,她晏舒青在八岁那年就亲手用刀将那块肉剜了下去。那时她没有钱买麻沸散,只在嘴里咬着一个毛巾,刀每深一分,痛楚就又多一分。
将那块肉挖下去之后,晏舒青痛得昏死过去,高烧了三天三夜。
还是她哥去求药铺的郎中施舍一些药,她才救回了一条命。
如今十年过去,剜肉之痛尚有余悸,可原本胎记的地方早已经和后背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了,可她总觉得这位传说中是大草包的世子爷高深莫测。
于是当时在马车上,她就赌了一把。
如果对方真的想要刺探她的身份,她遮遮掩掩反而惹人怀疑,不如就将后背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反正,那块可以证明她身世的胎记已经没有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当她故意将后背给他看过之后,李怀瑾就转变了态度,将她赶下了车。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如果能回到十天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李怀瑾这个单子。
可是如今,她没有回头路了。
想到刚才李怀瑾赶她下马车时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晏舒青眯了眯眼睛,计上心来。
……
第二天一早,晏舒青精心打扮,拿着食盒走出了扬名阁。
今天这街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行人格外地多,多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晏舒青费劲地在人群中穿梭,就在电光火石间,她身边的那个大汉忽然扣住她的肩膀,紧接着一抹冰凉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头顶响起大汉的威胁,“你们别过来,我杀了她!”
人群顿时间尖叫起来,很快就将歹徒和晏舒青站的地方空了出来。
这时,官差终于赶了过来,和歹徒进行沟通。
歹徒态度强硬,“如果不放老子离开,我就杀了她!”
晏舒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哥,别冲动……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都给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要死了,家里就垮了……”
歹徒恶吼,“闭嘴!你在唧唧歪歪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晏舒青连忙捂住嘴,一声不吱。
今天出门她一定是没有看黄历,不然怎么好端端走在大街上会被一个穷凶极恶的凡人绑架?
她刚才瞧见这人眼角带疤,面相带煞,今天她八成是要小命不保了。
“放了她!”
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晏舒青抬头,眼中露出了惊喜。
来的人正是易然!
歹徒被激怒了,刀刃又重压了几分,大声呵斥,“你们要是想让娘们活着,就放下手里的刀。”
易然眼睛一眯,率先放下了手中的剑。
见状,一个官差眉心一皱:“老大,他是关键证人,咱们这次不能让他跑了。”
易然声音坚决,“放下!必须保证人质安全!”
官差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晏舒青全身陷入高度紧张,神经紧绷。
她能敏感地察觉到大汉的另一手怀中掏什么东西,掠过后背的时候微凉,好像是一个扁圆柱的凹凸不平的金属盒子。
晏舒青倒吸一口冷气。
她曾经在牛哥的客四来的时候把玩过这东西,是西域传过来的暗器——梨花针!
晏舒青眸色一沉,趁着大汉最没有警惕的时候,右腿高高地朝后面一踢。
大汉立刻捂着裆部,痛得直叫唤。
晏舒青眼疾手快,打掉了大汉手中的梨花针,飞快地逃到一边。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身后的大汉就怒吼一声,“臭娘们,今天老子杀了你!”
晏舒青回头,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银针朝她袭来,脚下如同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竟然还有一盒梨花针?
说时迟那是快,易然踢起了脚下的剑,挡在了晏舒青身前。
冷白的宝剑在空中挥动,只听到银针撞击剑刃的声音传来,叮咚作响。
等晏舒青再次睁眼,只见那个大汉就被易然从后扣住了肩膀,五花大绑了起来。
目睹如此热血的事情,围观群众发出了雷鸣的掌声!
“好!易少卿真神了,三下五除二就将歹人制服了!”
“是啊,终于逮到了这人,我之前见过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姑娘也是个机灵的,看着模样也好,我瞧着有点眼生,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婚嫁了没有,给我当儿媳妇多好!”
易然吩咐属下将人押解回了大牢,前脚刚要离开,余光看到依旧呆立在原地的晏舒青。
他抬脚走过去,“姑娘,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我让人带你去医馆看病?”
晏舒青面对忽然放大的俊颜,心脏跳得猛烈,结结巴巴开口,“没……没事,我一个人去医病看馆就行,不对,医馆看馆……”
易然不禁一笑,本就好看的五官越发让人如沐春风,“上次见你也没有这么迷糊,是被吓到了?”
晏舒青一怔,“上次?”
“上次在春诗会上,多谢姑娘的一个‘斜’字。”
“你,你怎么知道?”
易然眼中露着笑意,“下次扮男装的话建议粘鬓角,垫肩垫,而且记得穿高领的衣服。”
这一笑,宛如芝兰盛开,玉树茂盛。
晏舒青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我家易少卿果然厉害,不愧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就算是那会七十二变的孙猴子自然难逃他的眼睛。
她抿唇一笑,“既然少卿上次就认出我是女子,为何没有揭穿我?”
易然朗然道,“你自然有你的考量,既没有犯法,我为何要揭穿你?”
这时,一个官差走到了易然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易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点点头,“姑娘,易某还有事情要处理,告辞。”
没等晏舒青回答,易然长腿一迈,很快消失在闹市中的人海里。
晏舒青怅然若失地对着易然笔挺如松的背影挥了挥手,慢悠悠走到绥远侯府门口。
晏舒青还是被上次的小厮领进去。
走到了李怀瑾的院子门口,晏舒青这次才看到月亮门上刻着“重天馆”三个大字。
敢献绕朝策,思同郭泰船。
何言一水浅,似隔九重天。
晏舒青侧头,“这名字是你们世子亲自取的?”
小厮刚要回答,桃树上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晏老板想知道,为何不亲自来问本世子?”
她仰头看去,见李怀瑾处在桃花盛开的茂盛枝叶上,手中捏着一只桃花吟笑。
她笑着像是朵花似的,将手中的提着的食盒举到了空中,“世子,我特意给你做了早膳。”
“哦?”
李怀瑾跃身跳下来,饶有兴趣地揭开盖子,一股糊味扑面而来。
他眉头一皱,嫌弃地别过了头。
等腾腾的热气散去,只见一碗紫中透着蓝,蓝中透着黑的米糊。
李怀瑾唇角抽搐,“你是用板蓝根熬得粥?”
“世子真是慧眼如炬,这就是药膳啊!您尝尝味道如何?”
李怀瑾嫌弃,将米粥直接浇在了花圃中,“昨天本世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再见到你。红翘,送客!”
“世子为何如此绝情?”晏舒青眼泪汪汪地看着被糟蹋的米粥——粥里面可是有上好的巴豆啊,就这样被扔掉了,真可惜!
李怀瑾冷笑,“你说你爱慕本世子,可是之前本世子分明看到你在桌子上写下了易少卿的诗句,那般深情款款,难不成你当本世子是瞎子不成?”
易少卿。
听到这三个字,晏舒青的心难得一动,生生压了下来。
易少卿就如同高岭之花,家世耀眼,人品贵重,将来自有良配。
她这种人远远观赏就好了,哪里敢真的动心。
晏舒青收了杂念,专心应对眼前的李怀瑾。
只见那张娇美的鹅蛋脸上表情丰富,将委屈、眷恋和谄媚这三种层次处理得很有层次,“我承认之前的确喜欢易少卿,可是这易少卿不过是五品小官,哪里能比得上世子爷俊美多金呢?”
李怀瑾懒散地靠在金丝楠木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尖敲击着桌面,“那你说说,本世子比易少卿好的五个地方。”
“您更英俊,您更阔绰……额,您更会逗鸟,更会斗蛐蛐,更会打牌!”
“本世子怎么越听越怪,不如这样,你说出易少卿三个缺点,还要有理有据,本世子就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了!”
晏舒青后槽牙紧咬,说出了违心之话:“易少卿此人太过刚直,和这样的人共事只会觉得很麻烦;还太过较真,指认律法死理,不近人情;而且还太过清高,水至清则无鱼,只怕矫枉过正。”
“原来本世子比易少卿优秀那么多!”
李怀瑾红唇一勾,妖冶如同幻化人形的七年妖孽。
他目光微移,落在晏舒青身后的某处,“少卿,你可都亲耳听到了,感觉如何?”
晏舒青僵硬地转头,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玄衣窄袖白鹤暗纹的男人逆光而站。
随着那人的走进,模糊的身影越发清晰。
眉目端正,干净得如同山涧刚刚融化的冰水,不含尘埃杂质,至纯至真。
此人正是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