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驿使案里,玉兰虽然有过,但检举王显禄有功,功过相较之下,自是功大于过,她未必会死。
“看来,是上面有人害怕玉兰再说出点儿什么,这玉兰啊,八成是找不回来了。”宋守信看似自言自语了几句,摸了摸头上的冠,“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心中嘀咕,长叹一声。
当掀开白布看到停尸台上那具草人,萧夜白的脸就变得煞白,似有刺骨的寒意向他袭来,他本是揣测,可玉兰的尸体竟然真的不见了。她和岳静怡定是相识,她们是一伙的,那玉兰和岳县也有关系?……
萧夜白的疑问越来越多,那些疑问像带着棱角的碎片,飞向他的脑中眼中,刺的他生疼,他想把它们拼在一起,却始终抓不住任何一块碎片,脑海中响起岳静怡疯疯癫癫时说出的那句话,“岳县有蜘蛛……蜘蛛……在结网……”
岳静怡的声音不绝于耳,似魔鬼在低吟,黑暗中似乎能看到她那抹阴魅的笑。结网之人以一城人的性命相祭,又在上京搅弄风云,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即赟先发现萧夜白神色不对,便在一旁轻扶着他,跟在人群后又重新回到京兆府大堂。大理寺少卿卫少州在大堂内踱了几步,眼波微微流转,看向萧夜白,“萧二公子,你是如何晓得那玉兰是假死?”
萧夜白心神未归,并未听见卫少州在说什么,顾即赟用胳膊肘碰了下他,萧夜白愣了愣神,就听顾即赟在他耳畔小声说,“卫大人问你为何晓得那玉兰的是假死?”
萧夜白稳了稳心神,躬身一拜,“神医梅乞曾在我府上住过些时日,我听他说过世间有一种假死的药,服下去之后人会暂时没了呼吸,但面色依旧红润,刚才在路上,突然想起玉兰尸体的样子,似像服过那假死的药,便赶过来,谁知晚了一步。”萧夜白自然不能把岳静怡的事当众说出来,只得扯了个谎,不过梅神医在漓国名望很盛,他说的自是会让人信服。
萧禾看出萧夜白神色有恙,便知道他再胡扯,但也并未戳破,觉得自家儿子此时不说定有他的道理,而眼下之急,是追回尸体,或者说追回玉兰。
听了萧夜白的话,卫少州双睫下垂,遮住他的幽怨的双眸,又继续踱步。
夜又深了一些,空气中有些轻微的声响,卫少州走路的声音也异常清晰,一步一步,就像踩在所有的人心上,让人心神不定,又烦又乱。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追捕的衙役还没有回来,卫少州停止了踱步,他先抬眼望向宋守信,“宋大人,这京兆府的守卫如此松懈,这府里的人,你也该清一清了。”
宋守信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时地朝衙门口的方向看去,但他也知晓,这玉兰定是追不回来了。
听到卫少州说话,他也躬了躬身,语气很是笃定,“大人放心,大人放心。”说完在额上抹了一把,觉得自己这京兆府尹当的,确实太难了。
“我放心不放心没关系,你得让圣上放心,让百姓放心。”卫少州神态安稳,话说的冠冕堂皇,宋守信只能一个劲地点头。而后,卫少州又看向众人,声音无波无澜,“诸位大人,今日也折腾了一天,找寻犯人是京兆府的事,我们杵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便先各自回府休息吧,不过……”他把尾音拉的很长,顿了顿,“玉兰的尸体不管是找的到找不到,她是死了还是活着,这案子……都得结。”
顾即赟微微皱眉,却见卫少州向他施了一礼,“梁王殿下,臣还得赶回去写呈御的折子,就先走一步了。”顾即赟点了点头,卫少州便转身离开。
众人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假驿使案是王显禄和兵部诸人做下的无疑。只要把玉兰和王显禄的手书、柳敬月的证词,还有那三万两银票呈到御前,这案子就了结了。至于玉兰是死是活,她背后之人是谁,谁帮她逃出去的,都不会影响此案的结果。
卫少州走了,顾即赟借口离开,其余的人也都走了,只剩下宋守信惴惴不安,
第二日,萧禾便上禀了假驿使案的始末,呈报公文上,亦有三司复议的印章。
“好,好,好个王显禄,真是‘立廉名者所以为贪’,他私下竟这般龌龊,军库的东西都敢拿去卖,他要是没死,楚漓殿的东西也要被他拿去卖了吧!”楚帝把呈报的公文狠狠摔在御案上,“兵部诸多埋怨,说枢密院分了他们的权,依朕看,幸好是分了,如若不然,他们能反了天。”
勃然大怒下,楚帝让羽林卫去抄了王显禄的尚书府,可抄家的羽林卫去了尚书府却有些愕然。王显禄往日治家非常节俭,整个尚书府异常寒酸,完全不像是二品大员的府邸,全府上下满共搜出了几百两银子,值钱的金银玉器更是没有。
翻看府内的账簿,月月都是入不敷出,还靠府里女眷的嫁妆贴补,而府内家眷也过的极为清贫,最近一次置办新衣头面还是去年。
虽然从尚书府里没抄出什么东西,但王显禄的罪行却是确凿无疑。他人虽已死,楚帝却觉得太过便宜,又判了车辇之刑。
烈日下,王显禄的尸体被扔在午门的广场上,八辆疾驰的马车从他的身上、脸上碾过,原本已经惨不忍睹的尸体,如今又被碾的血肉模糊,重罪之人,注定死后不得善终,只得一个破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
兵部的帐乱成麻,但依旧牵扯出涉事的侍郎、郎中五人,从他们的府邸共抄出约两万两的银票,一众人抓的抓,杀的杀。
王显禄的家眷,没有跟他享过一天的福,却要受株连之罪,被判流放千里。最苦的便是王显禄的夫人,她出身名门,却嫁于贫窭时的王显禄,好在夫君争气,做了朝堂的二品大员,在外人眼中,她自是风光无限,可为了王显禄清贫的名声、廉洁的声望,她的日子却异常凄苦,平日吃的穿的都很简陋,连个寻常的商户都不如。
这么多年来,她本已认命,觉得自己嫁的人就是那样秉直谨慎的性子,可当听说治家严谨的枕边人,为了一个杂戏名角一掷千金,不仅从家里拿了大笔的银子,还犯下滔天的大罪挪用了朝廷的钱,就为了给戏子赎身,那个可怜可悲的妇人当下就疯了,一时哭一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