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在龙椅上正襟危坐,也顾不上去管官员的仪容,着人宣泉州驿使来殿,可那驿使步入大殿,正欲下跪施礼,却突然晃了晃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太医查看过,说这驿使定是日夜兼程急急赶路,身体太过疲乏,猝死了。
驿使大殿上猝死,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宣德公公赶紧让人把尸体抬了下去。楚帝如炬的目光扫过殿下百官,眼睫微微下垂,宣德公公把泉州军报宣读了一遍。枢密院和兵部诸人知晓军报的内容,还略有些镇静,其余百官听闻后惶恐不已,想着戎族莫非是吃饱了撑的,十几年前被漓国大军打的哭爹喊娘,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又来作妖。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说什么,一时间,空气竟像凝结了一般,再加上百官狼狈的模样,大殿内竟有一种阴暗又滑稽的怪异气氛。
“皇上,区区戎族不足为惧,泉州本就有守军二万,若对抗起来,那戎族占不了便宜,枢密院和兵部三日内调遣十万大军不成问题,若兵马粮草无恙,即刻奔赴泉州,定能震慑戎族。”枢密院使何桓出声打破了这份静默的诡异,他的仪容还算齐整,毕竟乃一府长官,掌着军政大权。
“你的意思是,你率这十万兵马去泉州?”丞相金逸之不屑这何桓如此出头,阴阴地问了一句。
“漓宫安危高于一切,臣第一要务自是和禁卫军守护圣上,怎能离宫?”何桓看了一眼眸色沉沉的金丞相,他虽然也馋那十万大军的军权,但也知晓这漓宫内才是他的阵地。
“漓国的兵力,十万大军自不是问题,可十数年未战,谁能为将为帅?领这十万大军?”楚帝问了一句,下面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些年,边关安稳,不经战事,高品阶的武官大多垂垂老矣,壮年的将军都下放到州县城任节度使,年轻的武将更是纸上谈兵,还没有机会见识战场的血腥与冷酷。
“兵无常帅,帅无常师”的体制,虽杜绝了武将佣兵乱政的可能,可将领在兵士中的地位也不再崇高。况且好日子过久了,漓国的文官对武官的态度都轻蔑了很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派谁领兵,空气又寂静了起来。
楚帝眸似刀锋,犀利地在殿下诸臣的脸上扫过,这些衣冠不整的官员,平日里互相弹劾、劝诫、指责起来,哪怕屁大点事,也一个个神采奕奕,舌灿莲花,如今戎族聚兵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却一个个跟打蔫的茄子般无可置喙。
他气的脸色煞白,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而后用红肿的手指指向金逸之,“金丞相位高权重,如今朝廷有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
金逸之向前几步,眼尾扫了扫列队另一边的宇文尘,宇文尘轻轻点了点头,金丞相便向楚帝拱手施了拜礼,“兵马大将军宇文尘曾是英国公林宥的副将,多次对战蛮族,侍卫马步军都指挥张厉宪,在平定藩疆的战役中也屡次立功,此人极为擅长布阵,如今虽身体有些微恙,但若作为军师,定能助宇文将军一臂之力,臣举荐这二人。”
金丞相说完,便见宇文尘走出队列,屈膝跪地,“老臣愿带兵前往泉州,与戎族一战。”
从官员的末尾也走过一人,撩袍而跪,“臣闻戎族犯漓,气不能忍,曾听家父讲过与戎族之战,对他们的战术有些了解,特请缨随漓国之军前往讨伐戎族,愿殿下恩准。”
楚帝定睛看了看,说话的正是萧禾的长子萧夜笙,似又想起什么,“丞相刚才说的张厉宪,可曾是萧禾的部下。”
金丞相上前一步,“张都督之前确在辅国大将军萧禾之麾下。”
百官窃窃私语,如今漓国兵权分散,若此次出兵打了胜仗,漓国朝堂文臣武将的地位,估计会再变上一变。
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楚帝下令,枢密院、兵部调遣十万大军,兵部协助户部备足军需粮草,并下旨宇文尘为主将,张厉宪为随军军师,领兵南下。萧夜笙主动请缨虽勇气可佳,但却无大战经验,此次随军出征,只作为宇文尘身边的一个随军小将。
三日后,十万大军于城下集合,皆一身赤裳,银光甲,望之如星河耀眼,听之角声彻天。在振奋人心的誓师之后,便向泉州进发。
漓国大军南下征战,楚帝的心情自不会好,整日神色恹恹。他卧躺在御书房的软塌上翻着手里的折子,目光似有些憎恶,看了一会,就随手把折子扔在了地上,宣德公公赶紧跑过来捡起折子,一脸媚笑,“万岁爷,这是谁又惹您生气了。”
楚帝望向宣德公公,语气听似淡淡,却带着阴冷,“这外族都要打到家门口了,这些蠢货还搞党派之争,我还没死呢?”稍稍停顿,眉头一蹙,“你倒是说说,朕该不该立秦王为太子?”
宣德公公吓的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才怎敢妄议立储之事。”
“起来吧,吓成这个样子,至于吗?”楚帝冷哼一声。
宣德公公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楚帝的心思确实让人捉摸不透,他曾经设立两府,是为了朝臣之间相互制衡,可这突来的战事,让他觉得不仅要再找人制衡制衡这两府,更得重新重用一些武将,几番思索,便让内阁拟了一道圣旨,送去境北云城。
萧禾接到上京来的圣旨,大惑不解,不晓得楚帝为何突然要诏他回京,送旨的天使私下对他说,或许是因着泉州异动。当萧禾夫妇得知戎族在泉州集结五万大军,长子萧夜笙还随军上了战场,着实有些惶恐。
在云城待了十数年,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收拾好,何况府里的奴仆哪些人愿意跟着去上京,那些人愿意留在云城照看,也得问过各人意愿,列个名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