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动,王显禄依旧是惨死的模样。
玉兰轻叹一口气,双眸含着惊恐,怯声怯气地道,“我在台上唱戏,两位爷在喝酒吃菜……他们……他们似服了些寒食散……这寒食散近些日子颇为流行……来……来雅园的很多公子……都会服食……然后,然后……”玉兰欲言又止,宋守信确是着急,“然后怎么样了?”
玉兰便又凄凄地道,“那柳公子……便……便开始脱衣衫……然后……他……他又脱……石老爷……的衣衫……石老爷不从……柳公子便把他摁在桌子……还拿出一把刀……”玉兰怔怔地说,用手在胸口轻拍了两下,让自己情绪稳定,“奴家吓坏了,便惊呼出声……有人听见……便推门而入,可……还是晚了……那柳公子用刀捅了石老爷。”说完之后,玉兰身若浮云,浑身软绵绵的地就要倒下。
“你叫他石老爷?”萧禾指了指躺在桌上的人。
“是,这位爷对奴家说他叫石哲。”
“你可知他的身份?”萧禾又问。
“不知,雅园有规矩,若客人不主动说,奴自是不能问。”玉兰回答。
窗外有风吹过,将轻薄的纱帘吹的晃了晃,屋内依旧精饬妍丽。
京兆府的官差在柳敬月脱落的外裳里,搜出了几个纸包,仵作验了验,和王显禄身上中的毒一致。萧夜白走到父亲身边,对他耳语几句,萧禾目光一惊,又看向那玉兰,眸色生冷,语调生威,“那柳月敬,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别说京兆府的人,就是雅园的妈妈听到这话也惊了一惊,玉兰闻言更是大惊失色,本就软绵的身子一滩,旁边的丫鬟赶忙扶稳了她。
玉兰伏身磕头,“那柳公子曾经确是奴家的未婚夫婿,可如今奴家身份卑微,我二人绝无成婚的可能,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宋守信对萧禾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京兆府都没查出来的事,竟然让萧大人查出来了,言语上也恭敬了几分,拱手行了一礼,“萧大人,这王显禄的尸体我们要带回京兆府,还得派人去他府上只会一声,柳敬月也得送入大牢,细细审问,只是这玉兰……”
“玉兰娘子,可能也得委屈你去牢里住上几日,待事情查清楚了,再放你回来如何?”萧禾看似询问,但玉兰知道,她没有旁的选择,便点了点头。
此事牵扯朝中二品大员,须得上报三司、禀明皇上,萧禾准备进趟宫,临行前看着萧夜白,凛若秋霜,“你……今天给我回府待着,哪儿都不要去。”然后又看向萧夜笙,“你,今天给我盯好他。”
萧夜笙也回过劲来,今天的事似乎过于巧合,就说自家弟弟没事逛什么街。
回上京已有几个月,这是萧禾第二次走入漓宫,还是熟悉的王气蒸蔚,桂殿兰宫,可如今他重涉朝局,心思自然有些不同,这宫里,有他的淋漓豪情、有他的挥斥方遒,可如今,一切都和往日不同。
太监去传话,他便在殿前站了一会,仰望着宫内的一切。风有些大,发髻被吹的有些松,他便重新簪了簪。那传旨的內侍小跑着过来,“萧大人,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上次见皇上,是在福康殿,这次在御书房,萧禾四下看了一圈,御书房内的摆设,要比曾经华贵许多。眼前的楚帝穿着明黄的龙袍,却看着有些苍老,双鬓也染了霜,楚帝旁边站着的,还是熟悉的宣德公公,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表情,不笑,都让人觉得在笑。
再次踏入御书房,萧禾竟有片刻恍惚,但稍稍定了定神,就向楚帝施了大礼,汇报了刚在雅园发生之事。
楚帝听到王显禄死了,死在雅园,还是被柳敬月杀的,自是怒不可支,手在案前“砰砰砰”拍了三下,言语中都似带了火,“督察院和御史台那帮蠢货,考核官员竟还从柳敬月哪儿侧面打听。”
宣德公公赶紧劝说,“圣上,别伤了龙体。”
“去,给朕传旨,督察院和御史台所有官员,罚俸一年,李木年和卢韬那两个蠢蛋,闭门思过一个月。”楚帝青筋爆起,冲冠眦裂。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万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宣德公公施礼告退,走过萧禾身边时,小声嘀咕,“萧大人,顾着点儿万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萧禾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宣德公公走了,楚帝从案后走出,坐到榻上,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心中还是冒火,又把茶盏重重放下,望着萧禾,上下打量几番,“近二十年未见,萧卿还和从前一样,交给你事,从未让朕失望,打仗是,如今查案也是,三司的人竟都不如你。”
萧禾赶忙又施一礼,言语毕恭毕敬,“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只是此次之事,纯属巧合。”
楚帝冷哼一声,“这巧合为何他们赶不上,你也别过谦了,那王显禄,往日赏他教坊司的歌伎,总是千推万阻,装的一派清明,不近女色,雅园倒是去的勤,朕听说了,那地儿费银子,他的钱那来的?我看那假驿使就是他捣的鬼,兵部的帐是该查查了。”说完,楚帝长叹一声。
萧禾依旧恭敬,“陛下,王显禄死了,兵部的帐确实该查,若假驿使是王显禄做下的,肯定还有人牵涉其中,那柳敬月还活着,他服食了大量的寒食散,处在昏迷中,等他醒了,京兆府立刻就审。”
“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如今这上京官场、学府,嗑药成风,这风气,该杀一杀了。”楚帝的脸寒的像一汪深潭。
萧禾心下腹诽,“感情您老人家知道你的臣子、学子都嗑药啊,早怎么不管,就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恨不得大家都麻痹了,就您一人清醒,如今在这儿装的痛彻心扉。”
看萧禾敛容屏气的样子,楚帝也没往下再说,静默了一会,抬眼看他,却问的是旁的事,“你们阖府都回上京了,那云城……”楚帝把城字的音拖的很长,眼神中有悲悯也有厉烈。
萧禾自知他要问什么,赶忙道,“还留了些人在云城,清明寒食少不了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