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五亩的长方形露天鞠场，青碧色的野草刚冒出头，四周砌了观赏蹴鞠的殿阁，遍插五彩锦旗，迎风招展。

从来都是看电视直播赛事，第一次置身现场，白语晖心潮彭拜，连呼吸都变得轻松了，便紧跟着徐怀策走向座位，开始期待盛大隆重的蹴鞠比赛。

当两人走到一排座位中间时，秉笔太监谭庸追来，“徐掌印，原定好双人打鼓蹴鞠表演的人，其中一个腹泻不止，已拉得虚脱了，叫其他人顶脚，又没人胜任。圣上已起驾，不多时便要到了，拟好的蹴鞠单子早已呈上去，临时更改怕是不妥。依徐掌印之见，该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我顶上便是。”

徐怀策应得轻轻松松，白语晖却听出差事不好办！双人打鼓蹴鞠表演，从字面意思来看，一边打鼓一边蹴鞠，等于说人既要会打鼓蹴鞠还得厉害。若是寻常表演，出点错也不算什么，可等会皇帝也要来看，有半点差池，便要被叉出去乱棍打死。身为掌印太监，舞文弄墨还算在行，蹴鞠打鼓能行么？

谭庸分外诧异，“徐掌印，您说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怀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吩咐：“蹴鞠比赛，两队都得十二个人，目前每队仅八个，趁着贵人们都快来齐了，你去问问谁愿上场，赶紧拟个名单，叫他们换好队服便去候场。”

临时拉人头，白弘敬会自告奋勇，借着上场蹴鞠的机会教训掌印太监，可听他语气，似乎把蹴鞠当成小菜一碟，自家人真有胜算么？白语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谭庸领命离开了，徐怀策也没多待，“白姑娘，咱家还有些事要忙，待散场后留下等我，不见不散。”

“徐掌印，您去忙，不碍的。”

白语晖跟白家人坐在西南角上，见白弘敬弯腰捏腿做热身运动，劝道：“弘敬，今儿鞠场上高手云集，皇上也会来，千万别造次。”

“姐，到了鞠场上，可不管什么身份地位，也不论亲疏，只以球技论高下。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眼见着谭庸来问谁愿上场，白弘敬不假思索地报了名；眼见着皇帝携着后宫妃嫔们入场，众人山呼行礼；眼见着鞠场四周坐满了人，乐手们搬着各式乐器在鞠场四周坐定，看客们闹哄哄的。

首辅家的王夫人离白家一东一西遥望着，架不住前来攀谈的生人太多，拎裙与葛氏换了个位置，便于跟唐氏闲聊：“白夫人，我原托了官媒为我儿求娶白大小姐，已然落空了。他明年将及冠，再没个正妻管着，越发不成体统。白夫人结交甚广，还请替我留心物色如白大小姐般兰心蕙质的姑娘。若是促成姻缘，定感激不尽。”

大户人家的庶子寄养在嫡母名下，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唐氏细想一下，首辅家的嫡子嫡女们与王公贵胄联姻，庶子庶女们与豪富乡绅结亲，往后，不论官场还是商场，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维护着，共享荣华富贵，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

倘若没有赐婚一事，过两年及笄的庶女白语妍，倒是可以嫁给首辅家的庶子王越之。可是，嫡长女的婚事被皇帝赐婚，后头那些孩子们的婚事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她把首辅家的庶子一通夸，拐弯抹角地指出并无那等出色女子与之相配。

“白夫人，我儿待会儿上场蹴鞠，你一看就晓得是一表人才，择妻也不挑门第出身，只要好性儿人贤惠。念在昨儿个我替大小姐加笄的份上，你且存了替他寻觅良缘的心思，我先在此谢过了。”

白语晖及笄礼上，是首辅王夫人为她三次加笄，这天大的体面，唐氏原不想要的，奈何王夫人早早来了，便不能拒了。及笄礼完成的第二天，竟要唐氏帮王家庶子说亲来还礼！

这般麻溜地讨要回报，显然一切都是王夫人的算计！

被这般摆了一道，做媒的心思越发淡了，唐氏正欲开口，忽听擂鼓声，鞠场瞬时鸦雀无声了，只得噤声了。

犹如潺潺流水声般的琴声倾泻而出，每人踢着一个球进入鞠场，随着乐声，或用头顶，或用膝顶，或过肩后勾，忽而鼓声密集起来，他们一齐颠球，动作整齐划一。

黎氏给唐氏和白语晖添了茶，低声道：“太太，大小姐，我瞅着那高个有点眼熟。”

“这么远你也看着眼熟？拿我的眼镜来。”

唐氏带上眼镜仔细瞧时，白语晖也紧盯着其中身形高挑的那人，衣裳虽是清一色窄袖绯绿短衣，长裤扎进长靴里，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身高腿长，头上戴着白色描金帽泄露了身份——掌印太监徐怀策！

那死太监又来出风头！

黎氏惊叹道：“怪了，那球像长在他身上似的，一刻也不曾掉落在地。”

“才踢这会子，怎见得不会掉球？”唐氏不屑地回道。

少时，鞠场上的人四处退散，各式乐器也悉数搬走了，鞠场东面竖起了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中间铺满拦网，于顶部偏下掏了一个洞。白语晖寻思着仅一个球门，应该是看哪队进球多便获胜。

“鞠场重修后第一次开办蹴鞠盛事，现有以司礼监掌印徐怀策为首的凌云队，和大耀第一公子哥白弘敬为首的鹰隼队，限时半个时辰，进球多的队伍获胜，现请他们入场！”

果真如白弘敬所说，在鞠场上要给徐怀策吃点苦头，但凡他得球，或是借球踢人，或是故意抢球，多次击中徐怀策的肋下或小腿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然而，徐怀策并不还击，却技高一筹，总能化险为夷，顺利进球。

半个时辰后，蹴鞠比赛结束了，绿队进球的数字已翻到了四十三，而白队仅二十三个，足足落后二十个球。

皇帝厚赏了凌云队，白弘敬身为鹰隼队的队长，什么也没捞着，反被队员们的白眼给弄得心烦意乱，放狠话药再比一次。

“这个徐掌印，蹴鞠表演那么久，这会儿蹴鞠比赛还精神十足，看起来白白瘦瘦的没甚气力的人，怎么体力那么好？”唐氏暗自为儿子输了比赛而不满。

黎氏接话道：“太太，徐掌印体力好，以后大小姐嫁过去可就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