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徐怀策回府，与钟尚在书房议事。

“督主，今早夫人巳正才起，梳洗打扮后，卑职便领着夫人去正堂受那些姑娘们跪拜问安。夫人命贴身丫鬟准备了见面礼，每人俱是六样金玉首饰和金子，出手十分阔绰。那玉字打头的四位姑娘，说话规规矩矩的；香织姑娘和双生姐妹花，话多了些，夫人似是对她们三个青眼有加。”

钟尚把她们的话学了一遍，补充道：“夫人年纪还小，以早上起不来为由免了晨昏定省，显得非常随和。卑职斗胆猜测，夫人见姑娘们来头不小，定是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心思，少接触她们为妙。”

“有本督主护着她，还用怕她们？”徐怀策气势外放，嗓音醇厚中带着几分尖细，随即话锋一转，叮嘱道：“她们守规矩这么久，如今看本督主的新夫人出手大方，兴许会有些悭吝小人藏了心思，假意讨好，既叫你好生帮扶她，一定要杜绝这些事。此外，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在府上安插了线人，凡事谨言慎行，若是她们被召进宫问话或往宫里递信，务必要叫番子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许任何关于她和白府不好的话传出去。”

“督主的话，卑职一定谨记在心。说句题外话，督主如此护着督主夫人，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钟尚由衷地感慨道。

徐怀策含笑斥道：“钟尚，你少给本督主拍马屁！等你吃了午饭，叫管家领人开库房，好生挑拣几样像样的礼物。”

“送给谁呢？”钟尚催问。

徐怀策语调生硬地反问：“明天回门用，这还用得着本督主明说？”

钟尚咧嘴一笑，“卑职没结过婚，光顾着羡慕督主和督主夫人琴瑟和鸣，倒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依卑职起见，从库房里挑八样贵重礼物，再买八样百年人参、鹿茸之类的好药材，八样个头大又好吃寻常买不到的瓜果，并八样金华火腿、秋露白等上等吃食，督主意下如何？”

即便白家乃大耀王朝第一豪富，这些东西拿去送礼也很大方，可徐怀策为了显示对丈人家的敬重，额外再添一样：“皇上去年赏给我一头汗血宝马，可巧是母的，已于三个月前生下了一个金色小马驹。明早，你将小马驹牵来，算一份回门礼。”

“督主，您连汗血宝马都舍得送？”钟尚大吃一惊，咋舌不已。

汗血宝马产于大宛国，身形矫健，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耐渴耐热，每隔几年才进贡一两头，如今朝廷有的汗血宝马屈指可数，养在御马监，皇帝第一次赏给臣子，便是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徐怀策。汗血宝马下的崽，那也是小汗血宝马，再长个一两年，便是年富力强跑得快的时候。白家经商，又不用上阵杀敌，怎么用得上汗血宝马？

即便钟尚在心里认为白家不配得到小汗血宝马，终是应了下来。

交代完明天回门的事，徐怀策一身轻松地往正院里走，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仅有几个人值守，他示意不必声张，穿过正院，走近了正房，乍一听房里谈论月例嫁妆之类的字眼，便脚步一滞，退了一步，再听几耳朵。

“大小姐，姑爷对那些姑娘衣食住行照顾得面面俱到，怎到了你这儿，反倒一声不吭？虽说您有八十八抬嫁妆，可哪有一进夫家门就花自己嫁妆钱的理？”

“宝菡，我爹娘给的陪嫁，一时半会算不清有多少，但总比她们每个月领的十两月例高出几千上万倍，何苦拉下脸找他讨要？”

陪嫁丰厚，便看不上夫家的家产！

徐怀策本就比男人缺了那东西，连他挣的家产也一同被看轻，心里便积了怒火，甩动曳撒下摆发出飒飒的响声，踏进门槛，一言不发地坐下，端起珐琅粉彩花鸟茶盅，一仰而尽。

宝菡在背后说的那些话，定被他听进去了！

白语晖怕宝菡受罚，示意其退下，随即温柔地关心道：“徐掌印，您回来了，怎渴成这样？”

徐怀策不答反问：“你吃饭了么？”

“我起得晚，便早午饭一起吃了。”她实话实说。

徐怀策一忙完正事便匆匆忙忙赶来陪她吃婚后第一顿午饭，她竟不想吃，顿感黯然无趣，“那我也不吃了。”

“徐掌印，您忙了一上午，怎能不吃饭呢？”白语晖晓得他闹性子，便哄道：“虽说我不太饿，多少还能再吃点儿，便陪你一起吃午饭，行么？”

徐怀策脸色稍霁，趁着下人们摆饭时，张嘴道：“我跟那些京官一样，鸡鸣即起，赶去点卯上朝，一向在宫里的公厨吃饭。是以，平时没法跟你一起吃早饭，除非沐休。今儿得闲，中午回来吃了，若是忙起来，几天不回府也是有的。不论我回不回来，你一日三餐得按时吃好，想吃什么，只管吩咐正厨做。”

这些絮絮叨叨的关心，在白语晖听来，不像相公，倒像体贴入微的大哥哥，便接话道：“督主不必担心，我绝不会亏待自己。况且，督主为君分忧，于江山社稷有功，我只盼督主好生保重身体，哪敢再叫您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