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外无大事。

所以那些遇到个花落雨歇就要啼啼哭哭的闺房碧玉，总有那么几分难受。

但换句话讲，也说明死亡确实是人生的大恐惧。引刀长啸，但图一快尚有几分大侠豪爽之气，慢慢的等待死神的降临却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所以那夜，梨木棠允许自己哭了一次，仅此一次。

“以前娘亲在的时候常说，日子嘛，过一天算一天，今天过得开心了，就算这天没白过。”小黄豆可爱的羊角辫一甩一甩，在风中煞是好看，偶尔被风微掀起了衣衫，肚脐上一朵七瓣花已开了四色，十分妖异，“要说这个毒有一点好，今天起来没了触觉，发现这天儿一点也不冷了，哈哈。”

不过小黄豆又眉头一皱，哭丧着脸，“就是昨天没了味觉，月姐姐做的一手那么好吃的野味也尝不出来了！”

“哪有，我今天多放了醋，可酸了，不信你问梨姐姐。”云月冲小黄豆做了个鬼脸，小黄豆可怜巴巴的望着梨木棠，梨姐姐被小黄豆的搞怪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月姐姐怎么会骗你，没看我今天都没敢吃多少。”

“月姐姐，你说我们两个再过三天，真的会变成两个木头人么。到时候月姐姐多无聊呀，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大草原里，连个陪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小黄豆捏了捏自己没知觉的小脸蛋，愁眉苦脸。

云月强行忍住心中的悲怆，微笑道，“放心，塞北冰原很快就到了，我一定会救好你们的。”

素针已经拖延了此毒发作十日之久，终究是难以为继，此后三天，又要去何方寻这罕世奇药？

世上相传有黄泉路，人死化鬼入幽冥，要过奈何桥，饮一口孟婆汤，才能抛下前世种种恩怨情仇，转世投胎。而桥下，有一条深黄色的河流，名作忘川，不愿放下怨念的孤魂野鬼，便从桥上一跃而下，化作亘古长存的忘川河水。

南军冲破征南大军之后，七王下令杀俘，持续了三日，鬼哭涧的涧水都被堆积如山的尸体所断塞，血水流下如同泉涌，割下的头颅筑成了三座京观。那三日过后的鬼哭涧，自此在民间有了一个新的称呼，人间忘川。

险峻的山道上，一支神色肃峻专注的军队沉默的行军，一名老将率先行进在队伍的首端。有的人体力不支，从边缘坠落了下去，有的人被落石砸死，可这支军队始终沉默的像块冥顽不化的石头，坚定的向前，继续向前。

从山上望去，脚下的点点灯火如花，便如同最美味的饵物，吸引着这群饿狼执着而近乎疯狂的前进。

而此刻在府衙中笙歌艳舞，庆祝着鬼哭涧大捷的粮官守将，丝毫没有注意到夜色之中，一股夹杂着复仇与愤怒的火焰正在逼近。

九峰岭。横尸遍野。

鲜血刺激着攻守双方的每一根神经，而愤怒是催生勇敢最好的兴奋剂。每一名躺在身边的袍泽，都让剩下的战斗变得更加血腥和激烈。

马思诚冲着前来的钦察使，咆哮着挥舞着拳头，“粮草还有半个月，你他妈跟我提撤兵！老帅还在阴平抄对面的老巢，我他妈现在走就是个没卵蛋的废物！老帅要是有什么闪失，老子死了都要被那些老家伙戳断脊梁骨。”

钦察使养尊处优，已有多年没有这般被一个武将指着鼻子骂，脸色青一块红一块，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这是陛下的旨意，你还要抗旨？！”

马思诚唰的一声取出腰间马刀，架在钦察使的肩膀上，直吓得他脚尖发软，“老帅要死了，老子也不打算活着回去，抗就抗了，你且去看这群兵娃子是听你还是听我！”

凤凰谷。

李太严微笑的为钦察使大人沏上一杯雾山毛尖，“大人旅途舟车劳顿，且休息两三日，在谈正事。凤凰谷虽值战乱，但还有几处形胜之处，足可为大人解忧。”

“李将军客气了，然而陛下所命不敢稍有耽搁，还请李将军速速撤军，避免粮草不继，深陷重围。若再待几日，南境军队恐成包围之势，届时这五万男儿皆要命丧此间。”钦察使神色忧虑，语重心长。来的一路上几次差点魂归黄泉，让这位大人有点提心吊胆。

李太严淡然一笑，声音却是渐趋强硬，“粮草嘛，抢抢就有了。我奉赵帅之命在此拒敌，与马将军互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若是舍战袍而去，恐是不妥。且阴平距此亦是不远，若赵帅事成，势必要我等接应突围，领此陛下乱命而去，要是赵帅烧了粮仓归来看不到人，是要骂街的。”

李太严顿了一下，眼神愈发深邃，“况且陛下多半是被南军烟雾弹迷了眼，若知赵帅尚在，定会收回成命。颜大人且归去回禀圣上，只需将微臣所言原样回述即可，看陛下如何决定。”

谷外，箭如雨下，炮声如雷。

黄士澄穿着一身闲服，手拿一把剪刀随意剪裁着盆中绿植。此时他的得意门生，梁子杰立于身后，“老师对陛下昨天下的那道圣旨如何看？”

黄士澄摇了摇头，裁掉一枝烂叶，“陛下也是对传言半信半疑，自然要派人去探探底。至于撤军一事，若赵帅未死，部将必不肯走，陛下要是铁了心要把那些人带回来，又怎会派马珏知和颜路两个软蛋过去。”

梁子杰点头称是，“只是奇怪，这南军中似乎有高人相助。陛下派遣过去的御医皆对此次军中疫情束手无策，反观南军似乎并未受半点影响。”

黄士澄叹了口气，放下剪刀，“这才是我担心的事情，我早就好奇这七王爷怎么脑子一抽就要造反。就他那点家底我比谁都清楚，每年给他拨的军费数额撑死就对付下南境百夷，如何跟帝国物力人力抗衡。果然，现在终于出了幺蛾子。”

“不过也好，未知的东西最可怕，一旦露在了阳光下，也就失去了一半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