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吉向霍光禀报道:“掖庭令张贺是光禄大夫张世安的兄长,其父是先帝在世时最欣赏的酷吏张汤。早些年,张汤遭人举发收受贿赂,不能自我申辩,最终无奈自杀。然而,查抄家产总共不超过五百金,先帝生疑,命人重新梳理案件,才得知他是被陷害的。于是,提拔他的两个儿子做了官。”
“此事我也略知一二。”
“张贺与卫太子一向交好,因而遭受谋反案牵连,张安世上书为兄长求情,先帝念及张汤旧义,赦免了他的死罪,但身下蚕室,被处以宫刑,后来做了掖庭令。张贺一直伤怀卫太子的冤屈,如今见到故人之孙孤苦无依,百感交集,尽心照顾,命人帮他修葺屋舍、打理田地,还常常自掏腰包为他改善生活,并教授学业。而张贺的副手许广汉,原是上林苑侍卫,一次误取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定罪盗窃,当处死刑,按律例盗窃死犯可选宫刑,许广汉想到妻子刚刚产下一女,自己死后,无人照拂,于是选择了宫刑,做了掖庭令的宦者丞。如今,受张贺嘱托,关照皇曾孙。有此二人,大可放心!”
“嗯!如此便好!”霍光深感欣慰。
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年方四岁,常常跟着父亲出入尚冠里,很快,成了刘病已青梅竹马的小伙伴。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
始元四年(公元前83年)
昭帝十二岁,长公主决定为其甄选皇后,早日大婚。
身为辅臣之首的博陆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家有幺女霍成君,时年九岁。
同为辅臣的安阳侯、左将军上官桀,家有孙女上官凤仪,时年七岁。
众人心知肚明,皇后必出其中,究竟谁能入主中宫?为此,霍光与上官桀这对亲家,不可避免的暗中展开了较量。
妇孺们并不知晓这些朝堂大事,也因此乐得清闲。出嫁从夫,归省有时,虽然近在咫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娘家的。霍宛君难得与霍夫人见面,娘俩有说不完的家常闲话。
上官凤仪与姨母霍成君在乳母和丫鬟的簇拥下,放起了风筝。这时,霍府院墙的另一边另一只风筝徐徐升起,不巧纠缠在了一起,双双坠落。
霍成君一贯是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哪里容得下别人扰了她的兴致,冲出府门从巷子里绕到墙的另一边,众人紧忙追了出去。
刘病已和许平君正蹲在地上,一点点的梳理线团,试图把风筝分开。
“平君,你牵着这根线,不要乱动!”
“好!病已哥哥,我们的风筝是不是坏了?还能飞吗?”
“能!我会把它修好的!”
“病已哥哥,另一只风筝好漂亮啊!”
“嗯,是啊!”
“原来是你们弄坏了我们的风筝!”霍成君气势汹汹的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推倒许平君,吓的她嚎啕大哭。
“平君,你没事吧!”刘病已赶紧去扶许平君,紧接着被霍成君一脚踢趴在地,沾了满脸的泥土。
上官凤仪赶来息事宁人:“姨母,算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快回去吧!我还有一只风筝呢,比这个更漂亮,我把它送给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真的吗?”
“嗯!”
“那好吧!我就饶了他们!”霍成君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扭头而去。
“你没事吧?”上官凤仪走到刘病已身边,将自己的手绢拿给他擦脸。
刘病已盯着这个甜甜的小姑娘,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摇了摇头。
就这样,七岁的上官凤仪和九岁的刘病已,在六岁的许平君和九岁的霍成君见证之下,偶然的相遇了,缘分就此辗转。
几天之后,霍宛君带着上官凤仪去长安城南的清风观祈福。清风观位于山林之中,道路狭窄崎岖,刚好容得下马车通过。长途跋涉而来,上完香,就要急匆匆的折返,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不料,走出大殿,狂风平地起,雨随之而来。
“还真是八月的天,小孩子的脸,阴晴不定!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成了,非得赶夜路了!”霍宛君不免忧心。
“天要留人,想来也是汝等与清风观的缘分!既来之,则安之!不如让小徒引路,到厢房歇息片刻,再做打算!”道长从连廊远处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小道士。
“道长说的极是!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就不客气了!烦请小师傅引路!”霍宛君行礼致谢。
道长身后的小道士上前引路,上官凤仪看了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被霍成君欺负的满脸泥土的小男孩,赶紧跑着追上去,拉扯住他的衣袖,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刘病已也惊呆了,没想到在这儿又遇到了那个甜甜的小姑娘。
上官凤仪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并用手指去戳他头顶绾着的发髻,恍然叹道:“原来你是小道士呀!以前来上香怎么没见过你呀?”
“凤仪,不得对小师傅无礼!”霍宛君赶紧上前阻止。
上官凤仪收回了手,说道:“母亲,我认得他!在外祖父家院子的后面见过一次!”
“哦?还有这回事?看来我们与这清风观还真是有缘分啊!”霍宛君又走近了问道:“小师傅可是刚来不久?”
刘病已自己也用手指戳了一下头顶绾着的发髻,不好意思的回答:“我不是这里的小道士!只是暂住一段时间,张伯伯说,我的亲人都是在这个时节去世的,所以每年到这个时节,都会送我来这里,跟着道长修行!”
霍宛君关切的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刘病已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只有我自己!不过,有张伯伯和许伯伯照顾我!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她叫平君,是许伯伯的女儿!”
“哦!我知道!就是那天被吓哭的小女孩,对不对?”上官凤仪抢着回话。
“嗯!”刘病已连连点头。
霍宛君暗自怜惜:“真是个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