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暖大手滑进被子里，把手放在了皎蝶的膝盖上，发问：“我的手在哪？”

皎蝶顺着莫暖的胳膊看过去，然后撩开了被子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道：“右腿膝盖上。”

“……”

沉默了半晌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来送药的子衿。

烫伤加上淤青，莫暖伤药的时候皎蝶眼里一丝波动也没有，宛若一潭幽深的死水，起不了一丝波澜。

上完药，皎蝶望了眼窗外说道：“你可以出去了吗？到睡觉的时间了。”

莫暖颔首，带着子衿离开了。

到了莫暖的书房，子衿递给莫暖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的都是时间安排。何时吃饭，何时睡觉，何时喝水，何时洗漱，何时如厕等等。

“阿木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就写了这个交给我，说‘你能不能按照这个时间来照顾我，我得帮她照顾好身体’。”

莫暖拿着纸仔细端详，这个不是阿木的笔迹。

“宫主也发现了吧，阿木的痛觉消失了，触觉变得很差。不止这样，她的嗅觉，味觉，饥饿感通通消失了，所以她写了这份时间表来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除了生理上必须的东西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发呆，就像是个机器一样，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她说她和阿木一起住在那个身体里，像个观众一样看着阿木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但阿木却不知道她的存在。她极少出来，只有阿木抛弃这个身体的时候她才会被迫出来帮她照顾一下身体。”

“我问她阿木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说也许不会回来了，就像之前那孩子一样。”

“我问她那孩子是谁。她说那孩子是怯弱，一早就被阿木抛弃了，然后就躲起来再也没出现过，大概是死掉了。”

“她说，阿木可能也死掉了，她再等一等，等不到的话她也回去了，她不怎么喜欢外面的世界。”

“除此之外，因为她积极主动的配合，阿木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子衿话里有怨，后退一步作揖行礼，“子衿该说的都说了，子衿告退。”

莫暖是渔雀宫宫主，而他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大夫。莫暖喜欢她，他可以理解；莫暖囚禁她，他也能够不闻不问；莫暖废了她的轻功，毁了她的一切，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莫暖神色冰冷地注视着子衿离开的身影。

子衿，阿木是我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追寻了两世的人，就算我死，我也不会允许她和凤谬在一起。

这几日他几乎不眠不休地泡在书房里，把渔雀宫接下来的很多事情都安排好了，渔雀宫百年基业不能砸在他手里。

夜半，莫暖向后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

莫暖来到皎蝶床边，连着被子一起抱起皎蝶，把她往里挪了挪。

细长的锁链从锦被里滑出，苍白而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又没入了锦被里。

莫暖躺在皎蝶身边，卸了一身冷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揽入怀里。

皎蝶沉沉的睡着，猫儿一样乖巧地倚在莫暖怀里。

莫暖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样就足够了。她在他身边，还这么乖巧。不是本来的她也没有关系，这样也好，真的，他已经知足了。

皎蝶是个偷儿，向来毫无安全感，身边没有防身的利器就睡不着觉。即使睡着了也是浅眠，除了凤谬以外，无论是谁，只要靠近到一定距离皎蝶就会惊醒。

以前他晚上来看她，她总会惊醒，揶揄地与他对视，直到他离开。他若是不离开，她就会一直和他耗下去。

他在她身边她是睡不着的，而现在她却身无寸铁地倚在他怀里酣睡。

？？莫暖拥紧了皎蝶，深嗅她天生就有的芍药香，恬淡清雅，香远益清。

其实他该庆幸的，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能与她共眠。可为什么那颗早就鲜血淋漓的心脏还会感到阵阵刺痛。

阿木，你看我们现在离得这般近，可是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呢？

莫暖的身形微微颤抖。

阿木，除了凤谬，我把全世界都给你，你看我一眼行么？

——

辰时一到，皎蝶准确无误地睁开眼睛，感觉腰间似乎有些沉重，想要起身，却没起来。

皎蝶扭过头去看，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几乎和她贴在一起，深如寒潭般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平日里早就该端着洗漱用品的侍女们早就该候在她身边了，而现在屋子里除了他俩再无别人。

皎蝶感到有些为难，起床洗漱的时间到了：“放开我，我要起床吃早饭，我大概饿了。”

莫暖放开了皎蝶，起身下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了洗漱用品。莫暖把水盆放在床边小几上，用温水沾湿了毛巾，揽着皎蝶轻柔地给她擦脸。递给她晶盐与温水漱口。摆正了她的身子给她梳头绾发。

莫暖始终沉默，皎蝶如愿做了想要做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任他随意摆弄。

假如有渔雀宫的人在的话，见到莫暖这样他们大概会瞠目结舌，目瞪狗呆。他们最尊贵的宫主大人几时做过这种侍候人的活计，再者敢让他们宫主侍候的人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旁人早就该死八遍了。

送出去了洗漱用品，莫暖端着木制托盘回来了。今日的早饭是肉末蔬菜粥，莫暖搅了搅清粥，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

温粥里有些晶莹剔透的小方块露了出来，莫暖送出去的手一顿。

皎蝶见他顿在了一半，就自己抻长了脖子咽到了肚子里。

莫暖问：“什么时候又开始吃萝卜了。”

皎蝶答：“通常她抛弃身体抛弃我的时候都是最艰难的时候，我没什么挑食的资本。更何况我没有味觉，吃什么都一样。”

关于这点，子衿说这是心病，心结解开了自然什么都好了，心结解不开就会一直这么下去。

至于她的心结，大概是阿木一次又一次抛弃身体把逆境甩给她一个人处理，她一次又一次保护了阿木，阿木却不知道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