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低语极轻,连靠近小五的仲辞亦未听清,只是情绪受身旁人影响,莫名觉得悲哀。
魔都下方早已混乱不堪,本来恢弘的魔神祭,被那神光所摄,已全然变成了一个笑话。魔族长者的面色难看,手持匕首,傻愣愣的看着天边逼来的神光。
神光洒下的瞬息,竟连困住小安的链锁亦被顷刻间溶解,小安面漏恐惧的暴露在神光之下,瞬息间奄奄一息。却在关键的一刻,他终于张开屏障,趁着诸魔还在愣神的顷刻,遁入黑暗之中,然他的两只胳膊却在神光之下彻底消解,再无恢复的可能。
“哈哈,双葛,今日天不收我。”遁走的瞬息,他扭曲的面容更加狰狞,笑得极为猖狂。
却不料,红裙双葛手指一点,巨大的血镰一出,竟直接将他遁去的方向,拦空一斩,刹那间被逼入绝路的小安,一咬牙,痛苦而果决的将他遁去的方向一转,瞬息间朝着囚海直逃而去。
双瑟欲追,却见双葛摇了摇头道:“罢了,左右不过一个虚张声势的东西,眼下魔都乱子更重要些。他若胆敢回来,来一次,本神便杀一次!”
语落,那袭正红色长裙猝然飞起,如一朵夺目的彼岸花,直冲向了那摄人的神光。
不过顷刻,那绚丽的神光竟逼到了魔神殿的正上方,双葛的血眸刹那间冰冷如霜,声音冷漠道:“隔绝!”
天赐之术起,这一方空间刹那之间被隔离在天地之外,双葛并未想到,那看似极小的神光,竟大得超乎她的想象,仅片刻功夫,已耗尽了她所有的魔力。
最终,她闷哼一声,一口鲜血洒在了被神光沐浴的广殿前,再也无力阻止,那致命的神光继续坠落。
正红色的长裙飘然落下,她却不知,那口沾染着她气息的血色,已然被这广殿,不,准确的是广殿之中,孕育着的生灵所捕捉。
双瑟连忙稳住了姐姐的身形,眼看姐姐面沉如水,方知此刻魔族面临了怎样的劫难。
神光越坠越快,恍惚不消片刻,整个魔族便要在这天定的劫难之下,尽数消亡。
但正当神光落到魔神殿的飞檐上时,却不知何处横隔出一道剑气。
那剑气,不知缘由,亦不知来处。仅凭空而来,仿佛它的存在只为这灭魔的神光。
双葛怔住,整个人如遭雷击,清冷的双眸第一次傻愣愣的看着那道奇怪的剑芒。
同样的看去的,还有弑神塔的苦笑的仲辞,以及喝了一盏茶的卜老。
剑气一闪,明明悄无声息,却陡然间让人有种剑破苍穹的凛然之感,如苍天不可抗拒的意志,竟生生将要坠落于魔都的神光强行改变了它的方向。
小五瞬息间长大了嘴巴,他的眼底看不到那剑芒。只是懵懂之间,感觉到有什么宿命被猝然改变。
而小五身侧的仲辞忽得盘坐在弑神塔的顶端,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觉得天光正好,他想痛饮一杯。
祭坛之上,双葛忽得苦笑一声,看向了那直坠向极西的神光,竟不知是悲还是喜,只觉得那瞬息,天光正好,适合回忆。
闲坐在草屋外的卜老,不,那分明不是卜老,而是雪岭天都里无数的传奇,预言一脉传人,言。枯老的指,将茶盏一摔,他放声长啸,不知是哭还是笑,只觉得这天光正好,适合唠嗑。
痛饮一杯的人,还未畅饮,便已自醉了几分,那漂亮洒脱的血眸在那渐渐消逝的神光之下,映衬的熠熠生辉。小五怔怔的看着身侧的红衣大魔王,忽得发现,那飞扬的红衣靡艳的让人挪不开眼,明明身为男子,他却有胜于女人的魅力。
仲辞忽得开口,依旧惑人的声音,语调靡艳,一如往昔道:“蠢徒弟,你敬仰尊主吗?”
“自然敬仰!”小五答得毫不犹豫,却见仲辞薄唇忽得一勾,恍惚之间彼岸花的灼灼妖色染上了那精致的容颜。
极东隐谷的天,似乎温暖如旧。
单衣人喝了一盏凉茶,盘坐于碧潭之上,一株绿叶擦过潭水,画出一朵朵涟漪,轻吻过单衣人修长的指。
薄寒的唇,似乎感受到四围游走的生机,竟染上了些许暖意。
红衣孩童立于他身后,礼貌的行了一礼道:“师尊,阿辞已然领悟天赐之术!”
“不错!”修长的指摸了摸孩童柔软的发,单衣人的声音多了几许笑意。
“师尊是在领悟什么吗?”难得见到单衣人眉宇间的笑意,红衣孩童不禁想多靠近师尊一些。
“不,师尊只是在思考些问题罢了。”唯一的弟子面露亲近之色,单衣人亦显得极为耐心。
“我有罪,罪在背信弃义,舍弃恩人。我有过,过在锋芒毕露,仇敌无数。”单衣人说着,对着身旁拍了拍手,以示红衣孩童坐下,继续道:“我曾疑惑,我这般大罪大恶之人,所行之道,是否能够走远?”
那袭单衣静静的述说着,红衣的孩童竟能看到他脸上的迷茫与困惑。
“但行道虽难,却胜于是否行走。”单衣人的话语平淡无常,却蕴藏着无尽的道,让红衣孩童不禁正襟危坐,“吾道如此,旁人亦如此。而我所背弃者,亦能如此叶一般,最终破开重重束缚,走出她的道。”
“师尊有背弃之人?”孩童不明所以,下意识想寻一个他能摸着答案的话题。
“我所背弃者良多,或许未来连你亦背弃了……”极为简单的话题,却偏让红衣孩童瞬间哭红了鼻子。
“师尊,阿辞还要和师尊学本领,师尊不要走。”红衣孩童的小肉爪立刻扒拉上单衣的长袖,一连哀求道。
“乖,师尊没走呢。”摸了摸红衣孩童的发顶,单衣人的血眸柔软温和。
初晨的清光冷寒,广殿的飞檐下滴落的积水,竟缓缓凝聚成冰。
一袭红衣的娇俏女孩,不顾凛冽寒风,孤单单的站在了长殿之外。“煞哥哥,你当真要走!父神有多偏爱你,你不会不知道!”明明娇俏可爱的声音,此刻却带着一丝哭腔,让人见之怜爱。
“小葛,”浑身冰寒的煞,开口唤了女孩的名字,“男儿一生当有一求,你太小还不明白!”语落,黑色的长衣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但那娇俏的女孩却比他更快了一步,拦在了他面前,一双漂亮的血眸由哀伤互转为冷漠道:“煞哥哥,离开魔都者当为叛逆,若你再先前一步,今日我便诛逆贼于都门前!”明明瘦小,她却抽出了与她身体并不相符的巨大血镰,向前划开了一道冷芒,落在了煞前行的方向。
然而煞一袭单衣,面色不变,一双血眸是她所熟悉的坚毅之色。红衣女孩咬了摇下唇,巨镰刹那应声而起,毫不留情的刺向了他的心口。
镰刀利落的刺入了他的胸口,而那袭单衣却毅然向前迈步,大多大多的血花在他胸口,花开花败,明明巨大的痛楚,他却连眉也未皱,任由那血镰一点点扎的更深。
他眸色未变,但那娇俏的女孩一双明亮的血眸却盛满了泪水,拿着血镰的小手颤抖着,娇俏的声音更苦涩了几分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你就背弃了我,背弃了父神,背弃了整个魔都!”那颤抖着的手似乎终于无力承担血镰的重量,刀刃落地,鲜红的血铺洒在地面上,灼伤了女孩的眼。
“虚无缥缈吗?”一脸冰寒的煞,血眸里终于浮现出一丝苦涩,却很快被决然所取代,“小葛,你不会明白,生于魔都之中的魔亦不明白,我的道终究将只有我一人孤独的走下去,而后寂寂而死……”
干枯的手,不知何时拉过了白老那同样布满皱褶的手。言琉璃色的眸光似乎闪着无尽的睿智,温和的看向了白老。
“有太多事,随着我的记忆一起醉生梦死了。”沙哑的声音一开口,便带上一丝苦涩的味道。“而方才,却被故人唤醒。老头再不一吐为快,怕是有些事,便要落到这棺材底了。”
“晚辈愿洗耳恭听!”知道言有话要说,白老觉得荣幸,所幸放肆一把,与言一并席地而坐,抛却了刻在他骨子里的长幼之序。
“预言一脉素来单脉相传。每任预言者受命于天,代天而言,行走天下,诛尽宵小。
我年幼之际,便一直以为这是我的信仰,直到师尊的消失。我不明白,为何在天都一觉醒来,身旁只有了预言一脉的信物,我便这般成了新的预言师。
但师尊失踪的谜题却一直压在了我的心上,我传承了师尊的道统,却算不出师尊的下落,让我每每自责不已。
而后,忽有一日,我无意收拾师尊旧物之时,发现了师尊留下的玉简。待将这些玉简尽数读尽之后,我方明白我的师尊并不是消失了,是自己在雪岭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坐化了。”说到此时,言琉璃色的眸光里竟流露出一丝沉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