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的小五,沉浸在那只手可遮天地的壮阔中,仿佛灵魂皆在颤抖,一双黑眸里流露出绚烂的色彩,仿佛从那双眼底,可洞彻出一个未来的洪涛。
筱匆忙捂住他的嘴,没有面对长空的勇气,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她顾不上身上的鲜血淋淋的伤口,拉过小五,避开四围看向他们的各色眼神,夺命而逃。
小五仍在发愣之中,不知他筱姐姐为了护住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亦不知,待他离去后,一袭破烂衣裳的老头,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这街头上,看向小五的双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欣赏。“不错的后辈,只可惜,我这老骨头,不知还能跑上几回?”感叹间,不知为何,眼底流露出一丝悲凉。
恍惚间的错觉,暗红色的衣袂下意识一动,竟提前将卜老稳稳扶住。仲辞薄唇动了动,惑人的声音带了丝调笑之意道:“怎么,前辈是想认输?”
“白日做梦。”卜老略微一叹,心底却接受了这份宽慰,“纵使老头寿元无多,也得赢过你再说。”
“不过,仲小子啊。这南泽一趟,不知你有何收获?”悠哉的喝上几口小酒,卜老的脸上染上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仲辞无奈,明白世间之事,难以瞒过预言师的眼。“不过是看到一个有趣的妮子罢了,到底小事一桩。怎比得及前辈,预言一眸观天下。”惑人的声音夸赞的自然而然,但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话语中的讥讽之意。
卜老笑了笑,知道对方嘲讽他以预言之术,来用在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简直有违长辈风范。一口酒入了肚,这回他倒并未反唇相讥,只当仲小子害羞了。
夷陵的西北一角。有几处屋宇,简单的茅草房连成一排,与四围的建筑构造的和谐一致,安静的隐匿于这鱼龙混杂之所。
“筱,怎么了?”一道年轻的声音急切的响起,屋宇内很快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筱安睡的房门冲去。
“暮,你莫冲动!”房内的另一个年轻人,很快拦住了就要冲进来的高大身影。“古伯已经诊断过,大战之中,筱受到威压,而后心境崩溃导致昏迷,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好一个休养一段时间。归,你莫不是忘记了,筱是我的战友。”暮的拳捏的咯咯作响,“心境崩溃,岂是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来的!”
明白同伴已处于爆炸的边缘,归心底担忧更多,大声喝道:“暮,冷静点!筱心境崩盘,对我等都是一个打击。但心境,本关于筱自身之事,你这么冲动亦是无济于补。”
暮听到同伴的怒喝,只觉怒气更深,心底珍爱的女子,躺在塌上昏迷不醒,但罪魁却依旧逍遥,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气。这般想着,他一把抓起归的衣袖,怒道:“狗屁,什么叫筱自身之事,如何不是因为小五,她又怎会被卷入那群狗屁魔族的战场上,更不会心境崩盘。”
“暮,小五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你这般强行降罪于他,不觉得过分了吗?”眼见暮将筱之事强行怪在小五身上,归第一次无比愤怒,竟一巴掌打在了暮的脸上,“你难道忘记了,我等存在的意义吗?”
“呵!好一个孩子,他们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等的庇佑,却不识好歹,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为何还要庇佑?”被一巴掌刺激,暮的情绪更激动了几分,竟愤然离开了草屋。
走过几间屋舍,便可看到一方颓坯的矮墙,矮墙内荒草丛生,几无人烟,惟有几只怪鸟,来回不定的飞着。
小五跪在那荒废的院墙内,眺望起远方的风光,一双漆黑的眸底,第一次展现出无尽的茫然。
少年不识愁滋味,荒草无情葬旧坟。
茅屋几家,窗檐下,长者望着矮了一半的孩子,故作愤怒,却被孩子的嬉皮笑脸逗乐,无奈的将其抱进屋内。
一老一少体温似乎恰到好处,将极北的寒风挡在了草屋之外。孩童亮晶晶的眼睛里展现着对于红尘的渴望,那渴望灼烧了长者,竟也荒唐的与其谈笑自身的见闻。
说到兴处,那浑厚的声音,便沾染了些许感情。然,孩子不识,那眼泪里灼热过的一切,只是惊喜的感叹,四极之大。
长者一声嗤笑,笑容悲凉。
又闲逗孩童,问,梦想何方?
长跪于地的小五只觉得今朝的北风格外的冷,冷到鼻头发红,眼泪难以自控,从眼眶争先恐后的滚落而出。
筱姐姐将他送回来那一刻,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倒地不醒。
素日温和的白老,第一次发了脾气,长鞭狠狠的抽在他身上,唯一的一件干净衣服,如今已血迹斑斑。
发怒的长者,终于对他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可知错!”
“小五知错!”未语,眼泪已落了满地,“小五不该任性,还连累筱姐姐,差些因我而丧命!”
“啪”白老狠狠的痛甩了他一巴掌,巴掌落下的顷刻间,白老浑身颤抖,“你,错在无知!”
语落,一把将其拧起,而后狠狠甩在荒草从里,怒斥道:“这天下之广,固然迷人,但你可知,这天下之险,亦能让你随时覆灭!”
“这是异族上下,无数英雄的埋骨之地,此地没有墓碑,没有名字。”温和的长者提到此,竟涕泪连连,“因为不敢!在魔族的眼底,异族不过任其宰割的奴隶,而奴隶岂能立碑!”
“自古到今,睡在此地的已有千千万万,这千千万万的抗争之下,才有你们在这夷陵的一席之地!”心怀仁慈的白老,痛恨于自身种族的残暴,似乎发泄,又似乎自责,“成年,在异族不是意味着自由,而是意味着束缚!你还可以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嬉笑怒骂。而他们,却因守护你们,被困于一方。在外,受着死亡的煎熬;在内,受着你们的质疑。”
“死后,葬身于此,无碑无文!”白老痛惜的声音犹在耳前,“我等并不是不想让你看到更广阔的天空,而是你的翅膀太过稚嫩,未经风雨,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