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之间,我长泣一声,举杯对着一方天地,便哀叹起来,悼今古空茫,念何处归途。唱英豪过往,徒热血一盏。
却不料这一番叹息,竟让醉酒的卜老,朝我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我亦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那个流言之中的人。须发皆白的老者,额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双本伶俐的黑眸已浑浊不堪,然而那人在醉生梦死之间,却依旧笑着,似乎苦难剥夺了他周身的一切,却夺不走那倔强的灵魂。
我想,看来这酒肆里,都是有故事的人。或许卜老也是千万人之中寻找奇迹的那一位。奈何天道渺茫,机遇难寻,均止步这方寸之间。”
风沙落在行人饱经风霜的脸颊上,落在那杯薄酒之中,贫寒的贵族热泪满眶,将酒盏倾倒,洒在那熟悉的土地上,祭奠半生迷茫。
不知何方,传来寥寥的洞箫声,箫声悠远,却意外的古朴。古调生僻,却意外的沁入心田,令人心神一震。
“悲兮,往矣。古都雪峰,故人新酒,壮志犹在。叹兮,今矣。梦死醉生,英雄白首,荒冢无名……”
贵族抬眼欲寻那吹曲之人,奈何酒意醉人,平白落了两行长泪。
“哟,今日前辈终于不跑了?”如酒香一般惑人又醇厚的声音落下,那远方的一曲也随之停止了。
酒客们从那曲调中醒来,方看到卜老那桌的酒肆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躺了一个人。
一袭暗红色的长衣,配上金色的曼珠沙华的纹饰,几根简单的细绳随意系在腰间,却将衣饰合拢,遮住了年轻人那令人遐想的身姿。
然抬眼的酒客们却将视野落在年轻人指尖正随意拨弄的洞箫之上。那箫由随处可见的黑石打磨而成,极简却意外大气磅礴。
贵族也顺势看向了邻桌,躺在桌上的青年人,一双殷红的血眸,眉眼细长却意外的精致,看上去脸极生,不似魔都之中人物。此刻,那血眸并未看向任何人,而是饶有兴趣的盯向桌上装死的卜老。
那模样活脱脱的一个纨绔且恶劣的小贵族。
这样的人,真的是那洞箫的主人吗?
修长的指落在卜老喝了一半的酒盏前,那惑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前辈,既然已醉了,看来这美酒倒是无法享用了。我在这夷陵倒有一处清雅之地,不知前辈可有兴趣前去做客?”
修长的指点了点卜老的头,果见老头一副装死模样,丝毫不给反应。
“前辈不说话,晚辈就当前辈默认啦。”洞箫的主人一副笑脸吟吟的模样,那魅惑的眉眼刹那间更惑了几分,如同魔都之中最美的妖姬。
于是,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将人一抱,接着一横,而后如扛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之上。
那行如流水般的动作,看得众酒客默默为卜老哀悼几分,哎,可怜老胳膊老腿,估计不知道要断上几根。
就在那年轻人,无意经过邻桌之际,一只卜卦无意从老头的长袖之中掉落而出,正落在贵族脚边。
接着,便听到那年轻人神色暧昧的凑到老头耳边,魅惑的声音带上一丝顽劣的语调,“前辈,万不可背着晚辈偷人!”
看戏的众酒客,“卧槽,居然特么的真是……,那小贵族当真是好,好牙口!”
就在八卦之魂燃烧到最高处时,那背着卜老的年轻人忽得冲酒客们魅惑一笑,修长的指尖多了一株盛放的正艳的曼珠沙华。
一众酒客只感觉周身一寒,莫名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直到那年轻人消失许久,整个酒肆依旧空前寂静。
贵族捡起了落在脚旁的卜卦,是一个中下签。签的方向正对着正南,签文中写着“福祸相依”四个字。
“白老,这些前尘之事,也该放下了!”自草屋外走进了一个妙龄女子,一双碧绿的眼,手中拿着一个略破旧的斗篷,披在了老者身上,打断了沉浸在故事中的人。
“筱姐姐!”本被打断的孩童,看见来者,刹那间三两围了上去,“阿伯正在说故事呢!”
筱看着一圈圈小脑袋,忍不住温柔的摸了摸,而后瞥见人群之中正准备偷偷溜走的少年,一声大喊,“小五,这是去哪儿呢?”
被唤着小五的少年,不敢让自己爱慕的女子瞥见自己,竟“唰”的一声,跑得没影了。
筱揉了揉太阳穴,对着一群萝卜头道:“好了,都散了,故事白老明天再说,大家可不能打扰白老休息啊!”
“恩恩!”一群萝卜头点头如捣蒜一般,而后三两走出了老者的草屋。
“小筱,这说会话,便感觉自己老了。”被从记忆中打断,老者亦未有丝毫愠色,反而亲切的招呼着筱坐到身边来。
“白老,一晃已近百年,当年之事,您也该放下了。”筱明白白老对于过去的缅怀,很自然的扶起老人。
“如何放下!”慈祥的老者眸光落到了草屋外,一群天真的孩童正在悠闲的游戏着,一滴长泪猝然划落下来,不知喜悲。
流言如路过夷陵的长风,刹那飘遍了魔都上下。连街角处的乞丐都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比平日里多啃了几口腐叶。
贫寒贵族略暗浊的红眸,看向了夷陵的正南方,那是有名的埋骨地,年年岁岁,枉死在埋骨之所的异族成千上万,而后想到那四字批言“福祸相依”,陷入了沉思之中。
酒肆后八卦的声音更大了,“你等瞅着,那好牙口的小贵族与他老头究竟谁上谁下呀?”
“要爷说,那些位高者都有些不可言说的怪癖,说不定啊,那小贵族就喜欢在下面。”有魔接下了话茬,话题更邪恶了几分。
就在贵族略皱眉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哥说,你等这群魔都来的,是不是有点毛病,一个疯老头,说不定还是被小白脸养起来的那种,稀里糊涂的给你落了根签,你倒是纠结上了,要哥说,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喝几杯酒。”
贵族感知到对方的好意,只是礼貌的道了句谢。
人心皆有所念,何需他人相识。略有些沧桑的贵族痛饮了一杯浊酒,而后毅然决然迈入了夷陵的埋骨之所。
酒肆之中又添了一笔笑料。
“又一个傻子,这不会又是那个疯老头的袍下之魔吧!”说笑者眉飞色舞,表情更龌蹉了几分。
看八卦的人犹在八卦,装醉的人长梦不醒,徒留清醒者向前多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