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墓园看似格外冷清。纷纷扬扬的细雨打在一旁的芭蕉叶上发出滴答的声响。遍地开满的野菊花清香诱人。小石头甬道上一位衣着单薄的少女打着伞走来。
少女站在一座宽大的白石墓前,放下手中一捧沾满了露水的雏菊,手指拂过墓碑上刻着的行行字,心里涌过丝丝酸楚,抽抽鼻子,低头拿出一些金元宝和仿佛是她书写的寄托思念的长信,放入铁盘里,划开火柴,铁盘里的火焰在滋长在舞动在跳跃。她不顾墓地石板的清凉,弯身轻轻的坐在上面,头贴着墓碑,发丝飞扬,脸色全是安然惬意。长长的发丝触碰到烤的火热的铁盘,一时间燃烧了起来,她却不慌不忙,用手指轻轻一捻,火星便在她嫩白的手指间熄灭,只留下手指间隐约可见的一个小疤痕。
“爸妈,微凉很乖,每年都会准时来看你们哦,你们有没有想念微凉?”少女轻笑着,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任凭微微小雨由她额头流进她的衣衫,刺得皮肤一阵泛冷。这是她最享受的一刻,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觉得自己不是孤儿的一刻,更是让她觉得她也跟普通孩子那样拥有幸福的一刻。她闭起眼睛,她不想见到正走向她的那位男子,她不想被破坏兴致。
“微凉。”林未泽一袭黑色笔挺的西服,衬得越发迷人亮眼,但美丽的眸子里却带着稍稍的不安,他把雨伞递过去,遮住佟微凉因雨丝而淋的微微湿润的衣衫,叹口气,“微凉,回去吧。”
佟微凉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抬手,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不要吵到爸爸妈妈。”
林未泽皱眉,稍一用力便把佟微凉整个的扯进了怀抱里,未泽一横心,猛地把佟微凉横抱起来,佟微凉既没有挣扎,也仍旧是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熟睡中的睡美人,一切与她无扰,她只愿留在美梦里留在虚幻的幸福里。
走出墓园,林未泽把佟微凉塞进汽车里。车子缓缓开动。
佟微凉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冰冷:“又想带我到哪里去。”
林未泽一时语结,竟回答不上来,昨日与佟微凉的一番争吵,他一整夜未眠,清晨去找佟微凉,却发现翻遍了整幢别墅他都找不到那个孤寂受伤的人儿,他焦急他失落他痛心,就如那晚他以为她在火里化成灰烬的时候一样的情绪,他发了疯似的摔东西,大吼大叫,不停的叫人出去找,他坐立不安,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就连与薛以涵约好拍婚纱照也迟到,再接到顾忠的电话的那一刻,他抛下穿着婚纱满怀期待的准新娘,来不及交代就匆匆跑到墓园,他一心只想再见到佟微凉,一心只想把佟微凉放在身边好好守护,却不知此刻见到她,她是如此的冷漠与无视,她问的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林未泽自嘲的笑着,难道她觉得他只能带她去做小妖?是的,也许在她心里,他早就和他父亲当年的作为没什么两样。林未泽心里在滴血,为了挽救自己的家族事业,为了挽救自己的家族声誉,他在商场上作风凌厉,长袖善舞,冷血无情,他早就已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永远记得他们流落街头被人辱骂欺凌,他永远记得父亲那苍老的面容和愤怒的眼神,那时的他便发誓要如父亲那般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夺回一切。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昧着良心利用她出卖她,为自己牟利,更不会把她推到红会馆换上小妖的名号任人糟蹋,可是为什么他怎么做都不对呢?他并不是他的父亲林洛阳啊。
可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事实在于他确确实实的摧毁了这个女孩的一生。他后悔了,真的很后悔了,他不想再次伤害这个已经千苍百孔的女孩,他要实现他守护她的誓言,所以昨晚他主动拨通薛以涵的电话,同意了与她的订婚。以薛家的势力来助他挽救和支撑自己家族的事业,现在即使薛以峰也忌惮顾虑他几分,若是他掌握了薛氏,这样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佟微凉,这是似乎是自己唯一能为佟微凉做到的。
“怎么?不是去红会馆?难道你有建了什么绿会馆?黄会馆?”佟微凉看着林未泽尴尬的表情,嘲讽的笑着。
林未泽犹豫着,但话却还是说出口:“去婚纱店。”
“做什么?”佟微凉警惕的问。
“你说的对,我一直都是伪君子,一直说要保护你不受伤害,却一直看着别人把你往火坑里推,却没办法救你,可是现在我不会了。”林未泽看着佟微凉,却有点不自然。
“想跟薛以涵结婚?”佟微凉一语中的。
林未泽机械的点点头。
“做梦。你想都别想。”佟微凉果断的堵住他要讲的话,“我没有得到幸福之前,你也别想结什么婚。”
林未泽没有料到佟微凉反应这么激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佟微凉却微微一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再决定你是不是该这个时候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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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弥漫着酸臭腐朽的巷道里穿梭,佟微凉一脸安然的把窗子摇下,任风吹舞这长长的秀发,林未泽皱皱眉,忍住由车窗外卷进的气味。佟微凉挥手指了指前面,轻声道:“前面那个面前有个破木牌的就是了。”
林未泽将车子停好,望了望佟微凉指的地方。那一户人家似乎已经是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铁门上连着一把生锈的铁锁,四周围的墙上被横七竖八的用红油淋画着许多骂人的话,唯一的一扇窗子上有大大小小的八个小洞,仿佛是被石头或者是铅制弹丸射破的。黑色发霉的破木牌上刻着几个掉漆的小字: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