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皱着眉,睁着眼,看得心里发毛,永康大长公主都走了许久他才缓过劲道:“真是好蛮横的人!难道没人管她吗!”
屠滽叹气道:“谁敢管她?”
宁杲脸色惨白,扶着椅子坐下道:“这回,我怕是挨不过去了。”
幸好孔道衡走了进来,韩福想过去和他汇报刚才的情况,孔道衡点头道:“你们不用说,我看见永康大长公主气冲冲走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泽沉思道:“要不要和驸马说一声啊!”
孔道衡给宁杲喂了一粒药,又取出一瓶药道:“这是我研制的金疮药,抹几日就好了。”
宁杲拿在手里道:“多谢都御史。”
屠滽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道:“驸马爷今日凶多吉少啊!”
“没事,我都和公主解释清楚了。”孔道衡坐在宁杲身旁,右手切他的脉道:“那晚驸马是在我家住的,不是在外面厮混。”
刘宇心有余悸地道:“我还记得那是先皇的时候了,那时这位驸马爷被打得跟个血人似得,真是太惨了!圣上亲自来劝都劝不住!”
孔道衡捂着眼睛,语气悲怆道:“别说了……”
别看都察院的人和刘宇不合,关于崔元被打的事情,却都表露出相同的同情。
刘宇起身叹道:“一个男人当到他那样,也算是独一份了。”感慨完,走了,那四个人也都恢复过来,随之离去,有两个还看了看孔道衡,忌惮都在脸上写着。
白泽好奇道:“到底驸马被打成什么样,师傅跟我们说说呗。”
“往事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伤心事。”孔道衡站起来道:“你们随我来,管一管手头上的事。”
孔道衡因为自己笔记被泄露,不敢相信都察院任何一个人,就让白泽和平常来替他管理私人物品。
还好孔道衡私人物品不多,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
二人在都察院游走,正在无聊间,平常想起驸马曾经喊了孔道衡一声“将军”,心里存疑道:“咱们师傅曾经是将军,怎么就被发配了呢?”
“可能是忤逆了皇上吧。”白泽比划着道:“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有一点问题皇帝就会杀人砍头,发配可能都是轻的。”
平常点头道:“也对。”
“不是这样的。”韩福听到他们说话,走了过来解释道:“你们的师傅是因为一个朋友而被贬的。”
“没想到咱们的师傅还是个义气中人!”白泽拽着韩福,拉到一旁的司务厅,让他上座,自己坐在韩福右手处道:“这位大哥,和我们说说呗!”
平常坐到白泽对面道:“未曾请教大名。”
“韩福。”韩福道:“你们叫我老韩就好。”
“那是九年前,也就是弘治十二年的事了。”韩福侧着头追忆道:“当时正值春闱科举,由程敏政出题,选自刘静修的《退斋记》,由于此题太过艰涩,士子少有人知,唯有徐经和唐寅做得出来,就列为魁首,可是这两个人的卷子太过相同,让士子们心生疑窦,上告当今李阁老,阁老查访得知二人曾经多次登程敏政的门,责令手下彻查,这才查出徐经花钱买通了程敏政的家人偷了题,当时唐寅文采极好,于是徐经又去找唐寅,让他替自己写了份卷子。”
“当时士子们就要求罢免徐经和唐寅的举人身份,你们的师傅就上疏,孔都御史认为唐寅并没有参与买卖试题,应该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参加科考,但是给事中华昶不依不饶,偏要革除唐寅举子身份。”韩福愤慨地道:“想必是嫉贤妒能,把有能耐的人都摈除掉,这样能显示他的厉害,真是小人之见。”
平常暗自点头,知道这种情况不仅在官场有,而是哪里都有。
“最后圣上龙颜大怒,把徐经和唐寅贬斥归家,终生不能参加科举。”韩福唏嘘了一声道:“孔都御史也从威武大将军的职位上下来,发配琼州去了。”
白泽一拍桌子,及其向往道:“威武大将军,真是好厉害的名称!官职大不大?”
“其实说白了就是禁军统领。”韩福道:“手下只有几十个人,比不上都御史。”
“哦!”白泽这才悻悻然道:“那还是当都御史好,官名好听没用。”
平常道:“老韩,你年纪也不大,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都是朝廷里传说的。”韩福道:“翰林院对这事知道的清楚,我只能说个大概。”
“咳!”马中锡在外面咳嗽了一声道:“好好做事,别那么多话。”
韩福道:“都御史说的是。”然后走了。
白泽和平常闲的无事,就在司务厅打坐练功,练了一会白泽只感觉心情烦闷,很狂躁的感觉,白泽还以为是天气闷热的缘故,索性不练了,倒在地上睡去。
孔道衡处理完了事情,过来带他们两人走,一眼看见白泽脸色不好,问道:“白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白泽道:“就是天气闷热,心口烦躁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去吃冷面吧。”孔道衡道:“正好顺路。”
白泽喜道:“好!”
“给大小姐也带一份。”平常道:“这天气确实热的让人难受,吃碗冷面或许能好点。”
到了念元店门口,白泽和平常皱着眉,踌躇不前。
“你们怎么了?刚刚不还高兴吗?”孔道衡疑道:“还是嫌这家面不好吃?”
“他们是怕了。”一个女子挑开帘子走了出来,眼睛一横白泽和平常道:“来我店里两次,砸了两次场子!”
这女子声若黄鹂,听上多久也不会觉得腻,一双手温润如羊脂玉,看上去就让人心里发痒。身上一件紫色衣裳,腰间系着蓝色围布,袖子捋起,露出天成冰藕,发髻高盘,一张素面朝天。虽然妆容未画,难掩妖艳之姿。
“哈哈哈,是吗?”孔道衡尴尬笑道:“我这两个徒弟真会给我惹事,还请香柳娘宽恕一二。”
“哪里的话。”香柳娘笑着道:“既然是孔将军的手下,小女子不会责怪的。”
孔道衡进了店里,把怀中信件掏出道:“这是唐解元给你的信。”
香柳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几擦,接过信,走到柜台后面小心的用剪子拆开,生怕伤到里面的信件,取出来看时,只有薄薄两页纸。
那两张纸能写几个字?香柳娘却看了又看,甚至流下了几滴泪水。
孔道衡叹道:“孽缘啊!”
平常道:“这位香柳娘莫非是唐解元的妻子?”
“应该说是未婚妻。”孔道衡感慨道:“当年谁人不知道小红楼第一花魁,为了唐寅一句话,拒绝了多少达官显贵,只为了痴等唐解元高中状元娶她进门。”
“原来如此。”平常想了想道:“其实不中状元也能娶妻。”
“可惜有人偏要中状元,有人偏要痴等。”孔道衡喝了口水道:“一恋红尘半世哀!”
白泽的眼神此时落在了陈熊那里,顿感好笑,这也让白泽知道了,为什么堂堂平江伯会整日里来这个小地方吃饭。
陈熊此时把一双眼睛都盯在香柳娘身上,甚至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放在香柳娘身侧,日日夜夜看着她,只可惜香柳娘一般是不出来的,除非事情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今日一睹芳容,陈熊似乎死而无憾了。
平常四下看了看,发现念元店除了陈熊外已经没有人了,连那小二也不见了,问道:“那小二哪去了?”
香柳娘收好信,放在抽屉里,悄悄抹去眼泪道:“他得了风寒,正在休息。”
陈熊适时地关切道:“香柳娘可要小心,伤寒是会传染的,不如俺委派几个人来协助?”
“多谢平江伯美意。”香柳娘看都没有看他,直接回绝道:“小女子一人便可处理。”
陈熊道:“那样最好,可但凡有需要,尽管找俺。”
香柳娘这次理也没理他,去厨房端了三碗冷淘给孔道衡拿来。
平常道:“再来一碗,要带家里吃。”
香柳娘又去厨房忙了,用砂锅盛了拿出来。
三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付账离开,香柳娘也关上门,白泽向身后看去,陈熊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了。
香柳娘关上门,自去厨房收拾,将剩下的一些饭菜拿了,走到下房道:“杨彻,你的病好些了吗?”
杨彻咳嗽了几声道:“好些了,多谢掌柜的关心。”
香柳娘把饭菜放在地上道:“我也不方便看你,你自己出来拿饭吃吧。”说完,回去了闺房,把门闩紧紧插上。
杨彻走出房门,步履雄健,双目有神,哪里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他把饭菜拿到屋子里,放到桌案上,然后从桌底下掏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三个字“起居注”。
“先皇的起居注也没有关于唐寅的记载,看来我要好好找一找了。”杨彻抖开包袱里的夜行衣,穿好,把书也在怀里揣上,心头莫名一梗道:“那两个小子这几天一直来,还带着谷主的信物,莫非他们发现我的身份了?要真是如此,这里就留不住了,可是香柳娘与我的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算了!”杨彻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找出唐寅受诬陷的证据,让香柳娘达成心愿,回去就回去。”
说到这里,杨彻关紧房门,打开窗户跃了出去,灵活的身体在空中一翻,落在树杈上,随后又是一跃,隐身在黑夜中,不见了踪影。
皇宫内,四下里静悄悄地,即使是禁卫军和锦衣卫巡逻也不敢发出大的动静,以免吵到皇帝。
然而正德皇帝此时并未入眠,依旧在御书房点灯熬油,处理政务,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抒怀一笑,时而踱步焦躁,时而倚头叹息,即使到了深夜,也没有空闲的时候,钱宁在一边端着茶,小心伺候。
看上去很清静,但其实并不清静,尤其是正德皇帝身边,两大锦衣卫指挥使,四位禁军统领,还有一个刘瑾,这七个人随便一个杨彻都打不过,更别说现在七个人都埋伏在御书房附近,只要有风吹草动,不管你是谁,先杀了再说。
杨彻只能小心翼翼绕一大圈,从内承运库跑去内帑盗取弘治皇帝的起居注。
就在杨彻刚到内承运库屋顶上歇脚的时候,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有几个太监偷拿东西,而且还不是金银器那种可以融化并且流通的东西,而是一些玉雕和腰带。
杨彻心道:“这些东西皇宫里都有备案,偷出去岂不是一抓就抓到?看来这几个太监是新来的,不懂得偷金子自己再融化了买卖东西。”
时间不多了,杨彻去内帑把看过的起居注放回去,拿出新的,回了念元店里。
杨彻急不可耐地打开一看,却发现这本起居注被人撕去了几页,残页上仅有两个字比较清楚,乃是威武二字。
杨彻一边吃着剩饭一边沉思,这被撕去的内容是什么?又是谁撕去的?谁能自由出入皇宫内帑?是江洋大盗吗?可如果是江洋大盗,又为什么要撕书?还是说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宫廷里的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