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道衡看了都察院任职表,见司务厅四人如今只有两人,便让白泽和平常去司务厅报道,领了官服,陪同自己去了都察院。
刚进都察院,孔道衡就把一份卷宗扔出,怒道:“副都御史刘宇何在!”
这句话震得都察院屋瓦颤动,没有人不紧张的,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屠滽问道:“道衡,你这是怎么了?发如此大火气?”
“刘太保因土司岑猛谋逆案被发配广西。”孔道衡道:“屠都御史,难道你不曾看到?”
屠滽大惊失色,要知道刘大夏乃是三朝老臣,又是太子太保,身份地位非比寻常,他要是离开了朝廷,那朝政必然坍塌!
右副都御史马中锡点头道:“是啊,这是昨日的事情了,还是刘副都御史亲手处理的。”
“荒唐!”孔道衡大怒道:“那刘宇在哪里?我要好好盘问一下他!”
“都御史这么生气做什么?”那刘宇竟然知道孔道衡今天一定会来发火,带了四个手下来了,这四个人都是他笼络的江湖高手,其中有一个更会异术,平常都打扮成普通人模样,保护刘宇。
孔道衡上前就抓住了刘宇的衣襟,速度之快,下手之准简直骇人听闻!那四个自称高手的人只觉得一阵厉风拂面,再一看,刘宇已经被抓了起来。
刘宇这才慌了神道:“难道你也是刘党?和他有密谋?当心咱家上报圣上!”
孔道衡把刘宇望空中一扔,刘宇手下四人赶忙去接,不料孔道衡内藏暗劲,把四人都震退一边,四肢麻木,反而刘宇没有事情,只有几处擦伤而已。
孔道衡心里也清楚,这时候杀了刘宇是不智之举,也清楚刘宇的手下必定接刘宇,所以拿他手下出了这口恶气!
孔道衡不管他们怎么谩骂,直接出了都察院,他要去找李东阳,商量怎么把刘大夏救回来。
急忙忙到了内阁,老远就看见一个脸长似马,皮肤黝黑的男子在和李东阳谈话,孔道衡就坐在回廊下等着,那男子走了以后,才上去道:“阁老,刚刚那人是谁?”
“是焦芳,他新任内阁大臣,又想兼任礼部侍郎,被我一口回绝,可还是纠缠不已,我便用罪罚律例吓退了他。”李东阳尽显疲态,把眼睛狠狠闭上,脸上皱纹都因此格外突出,随后才问孔道衡道:“都御史有何事来内阁?”
“为了刘太保的事。”孔道衡道:“阁老,有没有搭救的法子?”
李东阳摇头叹道:“我也想设法营救,可惜无回天之力,如今只能将太保贬斥到肃州,那里至少还有许多刘太保的好友,例如仲宏都是当今名士,倒是也能相助一些。”
孔道衡知道李东阳的为难处,不再说话,这时阁老王鏖一身便装走来,和李东阳辞行。
孔道衡问道:“阁老也要离开吗?”
王鏖叹了一声道:“老朽奉劝都御史,行事多加小心。”
李东阳又闭上了眼睛,似是不忍去看。
孔道衡出了内阁,没走多远,听闻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五官端正,无甚出奇的地方,穿着一身布袍,头上扎了根象牙簪。
孔道衡认得此人,这人就是八虎之一的张永。
“都御史哪里去啊?”张永笑道:“怎么有闲情逸致到处游玩。”
孔道衡不想和他多说话,微微拱手道:“处理政务罢了,太监微服来内阁定然有大事,某不打扰了。”
“别急着走嘛。”张永朝天一指道:“都御史听,这京城里多了些许鸟鸣,多好听,是不是像当年先皇大开虫蚁房的情形?”
“某一介武夫,听不懂什么鸟叫虫鸣。”孔道衡道:“只想为公做事。”
“都御史这话就有些虚伪了。”张永一笑,眼睛眯了起来道:“谁能不存一点私心,比如说都御史应该藏了某些事,比如两个小偷半夜把别人的鸟都给放了,都察院难道不管此事吗?”
孔道衡知道朱瀛去找张永了,这是要找自己晦气,但还是处变不惊地道:“都察院自然是要管的,如果有证据在,无论是谁都应该付出代价。”
张永点头道:“只要有都御史这句话就好。”
“不多说了。”张永一拍衣服,把褶皱理平道:“圣上开设皇店一事还没有和内阁做好交流,又让我跑腿,真是累啊。”说完,进了内阁。
张永说的这两件事倒是提醒了孔道衡,朱瀛可是和刘瑾走得近,怎么却是张永来找自己的事?张永和刘瑾可是一向不和。
想到此处,孔道衡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朝里宦官,朝外官员,都不是一心的,而且还会有更大的浪潮发生,至于谁能在浪潮里存活下来,那就要看个人际遇,还有站队的抉择了。
孔道衡已经想的有八成对了,那朱瀛见爱鸟都被放走了,只琢磨了一下就知道谁做的,去找刘瑾要治都御史的罪,刘瑾不肯,朱瀛又说了他们打扰皇店的事,刘瑾大喜。
原来刘瑾已经赶走了马永成和丘聚,现在能和他抗衡的唯有谷大用,但是谷大用行事很谨慎,刘瑾找不到治他罪的理由,今日听说开设皇店出了事端,刘瑾就想以谷大用与民争利之由要治他罪责。
于是道:“等下去圣上那里,你可也要说皇店出事的事情,并且把罪过都赖在谷大用身上。”
朱瀛心知不妙,佯称自己难受,离开了刘府,到了张永那里,又说了一遍此事。
张永知道刘瑾心思,对朱瀛道:“你想不想报仇?”
朱瀛抹着泪道:“当然了,那些鸟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各地收来的,都是最好的,如今飞走了,我心痛不已啊!”
“那就听我的。”张永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刘瑾不想追责孔道衡,但他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要想替你鸟报仇,我们要先除掉刘瑾。”
朱瀛张着嘴,茫然道:“刘瑾势大,该怎么除掉他啊!”
“不如先从他的身边人入手。”张永道:“兵部尚书许进表面上不依附刘瑾,可实际上就是和刘瑾勾结才有的这个职位,他最近又推举了一个叫做雍泰的官员任南京户部尚书,这雍泰毫无本事,只是仗着自己和许进是同乡就肆意妄为,你不如去告雍泰和许进一状,让刘瑾信任你,此后我们再一点点把他手下离间了,如何?”
朱瀛道:“妙计,我这就去。”
“别急,过两天再说。”张永道:“你现在这样从我这里出去又直接去刘瑾那里,恐怕惹人非议。”
“还是太监考虑周到。”朱瀛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排,几日后上疏告许进一本。”
张永笑道:“恭候佳音了。”
朱瀛走后,张永心里暗暗计较,如今宫里上下对刘瑾只是敢怒不敢言,若是能拉拢谷大用作为同盟,我的势力就大的多了,不妨就借此机会,和刘瑾一较高低!
想到这里,张永跑去内阁,恶人先告状,只说是一群恶人打了皇店招牌,记个备案,若是刘瑾要查,也有内阁做证据,说明是歹人先动手,而不是谷大用作恶。
果然,张永离开内阁,回了宫里就听见刘瑾在御书房和谷大用争执,张永闯入御书房,怒道:“刘瑾,我本不想说你事情,但今日你欺人太甚!明明是一群刁民闹事,关开设皇店何事?”
张永也是聪明,不说谷大用的对错,先将开设皇店这个大帽子压了过去。
刘瑾冷声道:“我与圣上说话,与你何干?你收到传召了吗?竟敢私自闯入御书房?是不是找打!”
张永二话不说,直接一拳打了过去,道:“仗义直言是臣子本份,作为臣子应该为君主着想,怎能因为你势力大小而不管不顾?”
刘瑾当时就愣住了,没想到张永敢打自己,左手扬起,只要一落下,张永当即没命!
锦衣卫都指挥使杨玉是来保护皇上的,此时见状不妙,上去拉住刘瑾道:“二位别闹了。”
谷大用也拉住张永道:“知道好意,但在圣上面前不好动武。”
正德皇帝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笑道:“三位爱卿别闹了,知道你们都是为朕着想,既然如此,喝杯水酒冷静一下。”
“谷公公,让人把满剌加国进贡的水果拿来。”正德皇帝道:“我要与诸位爱卿共同享用。”
谷大用出去,刘瑾和张永也没了争执的缘由,各自站在一边,不说话。
谷大用端着托盘过来道:“陛下,这就是满剌加国进贡的水果。”
正德皇帝拿眼镜一瞧,笑了道:“朕还以为满剌加国有什么好吃的呢,原来不过是桃杏而已。”
那托盘上赫然只有两个桃子和五颗杏子。
谷大用道:“圣上有所不知,这些桃杏非同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法?”正德皇帝道:“难道吃了还能长生不老吗?”
“据使臣所说,差不多。”谷大用道:“这些果子都是他们那里的活佛修多罗种植的,吃了以后福德无量呢。”
“哈哈哈!”正德皇帝笑道:“朕富有四海,天下还有谁福德过于朕的?爱卿们吃罢,朕把福德赏给你们!”
刘瑾、张永、谷大用、杨玉共同道:“谢圣上隆恩!”
刘瑾和张永四目相对,各自拿了一枚桃子吃了,杨玉很低调的吃了两枚杏,剩下谷大用一人享用了。
此时,都察院内,刘宇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四个属下却还没从麻木中醒转,刘宇正想撂下几句狠话,给都察院一个警告,不料韩福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道:“大……大事不好了!”
屠滽皱眉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都御史您先坐那。”韩福道:“属下怕您趴倒在地上。”
屠滽坐下道:“若是能吓倒我,算你厉害!”
“永康大长公主来了!”韩福道:“还带着侍女梅香!”
此言一出,唬得都察院上下噤若寒蝉,刘宇想说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四顾茫然失措,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
白泽心里好奇,这公主都是天生丽质,起码不会太难看,怎么大家听说公主来了,跟遇见鬼了一样!
好奇间,永康大长公主已经走了进来,白泽看去,是个美妇人,气质高贵冷艳,典雅大方,容貌虽然不漂亮,但绝对是端庄秀美,属于及其耐看的那一种。这公主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姑娘别的不说,但就脸上那双粗厚的眉毛就能傲视群雄!她手里还捧着一根竹杖,脸上煞气十足。
永康大长公主眄然一顾,喝问道:“左都御史哪里去了?”
佥都御史宁杲拱手答道:“回禀公主,都御史不知去向。”
永康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道:“问事都察院,却说不知道,朝廷养你们何用?梅香,打!”
梅香躬身道:“是。”然后拿着竹杖走到宁杲身旁,抡起来就打!打的跟不要钱似得。
竹子打人和用其他东西打不一样,若是木板铁器一类都是伤痛,而竹子却是刺痛加瘙痒,而且又不至于痛的昏迷,把宁杲一条铁汉打的龇牙咧嘴,痛痒难当!
梅香打够三十杖,永康大长公主挥手带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