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惊悸过后,司凤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有血腥气,但是没有死人的阴腐气息。
眼前这“鬼”,根本是个活人。
“大娘,你醒醒,别发梦了。”司凤还以为对方是梦游,迅速从床上起身,眨眼的功夫已闪至对方身后,用力拍了拍她肩膀。
女主人顿时不敢动弹。
司凤觉察到她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害怕极了。心中不禁转了个念头:莫非,她本就是醒着的?
想罢,司凤以神识一探,果不其然。女主人头脑清醒得很,一丝睡意也无,此时已被司凤淡定的反应和诡异的身法镇住,心生恐惧。看来,她装神弄鬼泼血污面真的就是要吓唬司凤,只不过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司凤给吓着了。
也是,九幽派这一行人都是做寻常旅人打扮,也没人带兵器,导致主人家误判,以为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过路人。
老妪心生惊骇,不由想到了老伴儿,不会也失手了吧。
刚想完这茬,就听房门处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有人低而急促地唤道:“师妹!你没事吧?!开门!!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开我就闯进来了!一……”
“进来!”司凤一挥袖,门便应势而开。
萧意粲急急忙忙冲进屋里,指尖摩挲燃起燃火符,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看司凤毫发无损地站在眼前,他暗暗吁了口气。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司凤奇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那边怎么了?也有人装神弄鬼?”
“没有,只是有人放迷烟,已被我们抓起来了。”萧意粲轻描淡写地斜睨了老妪一眼,“我就猜到不可能只有我们遇事,果然你这儿也有情况。”
女主人听到这儿腿已经不自觉软了,整个身子瘫在了地上。
乔云似乎睡得极沉,闹出了这么多动静她都没醒。司凤想了想,干脆让她好好歇歇,毕竟她在所有人中是修为最低的,跟他们一样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疲累程度比他们更甚,何必扰她清梦呢。
不多时,屋子里灯火通明,师兄妹几个将屋主人提到了堂屋问话。
谢邈找了把破旧的椅子坐下,平静无波地问:“两位主人能不能说一说,为何要如此?”
两人沉默不语。
之后又换了几个问题,他们还是垂头不答。
萧意粲已经耐不住性子,咄咄逼人道:“你们还做了些什么?为何乔云现在还不醒?是不是屋里头的熏香被动了手脚?”
屋主人战战兢兢站着,显然很恐惧,态度虽有松动,嘴里却依然不肯多话。
谢邈朝二师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这样粗暴,语气放柔了些,和颜悦色循循善诱:“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我等也许能帮你们解决。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也爱莫能助。”
主人老夫妇互相觑了觑,似乎在犹豫。
司凤也等得颇不耐烦,开口道:“那个阿兵是不是你们的儿子?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老妇人神色震动,一脸气愤,训斥道:“没有,我儿子才没有死!小姑娘怎么说话!”
司凤翻翻眼皮:“我半夜回来时,看到个黑影鬼鬼祟祟在周围活动,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阿兵吧?若我没看错,他就只是一团鬼影。现在是初一,他是不是只有初一十五能回来?”
老妇人满面震惊,讷讷道:“他,他没死,他只是病了……”
司凤道:“大娘,你只消说他是不是初一十五回来便可。其他的,我自有评断。”
男主人沉寂良久后才点了点头:“是的。”
司凤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神色,心里愈发笃定,主人家的儿子肯定是死了。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总认为自己的孩子不过是生了病。
也是怪了,人死后七日可回门,但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世间,唯有初一十五世人烧香通灵,方能引鬼魂回家。
两位主人看着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应该不会想出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把戏,何况半夜不睡觉化鬼妆吓人,闲的蛋疼才会做这种无聊事吧。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阿兵出谋划策,怂恿老父老母半夜吓唬人。
看来,这个死灵怨念很深,执念很重,对人世还很贪恋。
司凤有种直觉,这些鬼门邪法,十有八九跟常笑脱不了关系。他还没放弃炼魂复生之法?还是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正想的出神,就听老妇人气哼哼道:“你们又不是道士,会驱邪吗?我们这屋子是有点邪门,可你们能帮得上忙吗?啰里啰嗦。”
老妇人面上还糊着一脸血污,也不知这血她从哪儿找的?尤其此时面目狰狞,看着怪吓人的,谢邈弹指一个清秽诀去了她浑身污浊。随后又吩咐师弟师妹各自回屋排查异常,他则坐镇前堂,既是询问,也是看着老两口,以免再生枝节。
司凤进到屋内发现室内温度非常低,犹如深秋,但现在是初夏,气温适宜不冷不热。这显然不合常理,她先前就是被突如其来的冷意惊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乍然的温度变化向她示警。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精怪妖兽,还有阴煞鬼魂。想到这一点,司凤以御灵术查看室内,只见屋子里三三两两站着许多瑟瑟缩缩的鬼魂。
“刚刚是你们在提醒我?”司凤目光扫了一圈,和气地问道。
离她最近的那只鬼魂点了点头,瑟缩得更加厉害,看司凤的目光很惊恐。
司凤很快反应过来,她刚刚回屋没有收敛威压,将这一屋子的鬼魂吓了个够呛。她现在是金丹期的修为,稍一个心念转动便足以让它们化作飞灰,永世不得轮回。他们之所以先前没察觉屋里睡着的人修为颇高,乃是因为司凤一行全都是伪装,收敛了气息,显得跟普通人一样。
司凤再度收敛,鬼魂们顿时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站直了,看司凤的眼神还是很敬畏。
“你们为何在这里?被困住了?”司凤又问。
鬼魂再次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司凤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最靠近司凤的鬼魂张了张嘴,司凤眼睛一瞟,不由大吃一惊:舌头被尽根斩断,怪不得说不出话。它一张嘴,鲜红的颜色就不断从舌根处潺潺冒出,仿佛真有实物,而不仅仅是虚渺的颜色。
她一一看过去,每一个鬼魂都没有舌头。照理说,即便拔舌而死,魂魄也不会因此受损,更不会没有舌头不能说话。
果然邪门!
司凤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的尸体是不是就在这屋子底下?”之所以有这一问,是司凤发现这些鬼魂全是没受过香火的游魂,可能生前也跟自己一行一样,是路过借宿的旅人,或流离失所无亲无故,或离家远行经商在外的游子,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自然也无法超度,更不会烧香烧纸祭奠。
而能将这么多鬼魂困在一个地方,除了直接施以邪术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埋尸室内,辅以符咒。司凤闭目一查,果然发现屋内有几处极难发觉的符文,都藏在角落里。
那鬼魂指指脚下的地面,示意他们的躯体就埋在下面。
“你们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你们吗?”
鬼魂摇了摇头。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死的憋屈,死的冤枉,死的莫名其妙。
司凤很无语,也很同情他们。
鬼魂又指了指床头小几上的香炉,沁人心脾的冷香正袅袅萦绕,不断往床账内送去。司凤灭了熏香,将香料提出来些许作样本。
司凤瞅瞅依然睡得死沉的乔云,有点纠结是现在就把尸体都挖出来,还是等天亮。
折腾了大半宿,也快天亮了。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打算去看看师兄那边,合计一下再做打算。
江洳涣钟鸣春二人已在屋子外围布好了咒阵,只等那个阿兵自投罗网。萧意粲那头进展很快,已经挖出了七八具尸体。
还没到前堂,就被萧意粲叫住了。
司凤偷眼一瞅沈焱,他正头朝里背朝外侧躺着,睡姿颇为妖娆销魂,乌黑的头发松松束成一束,铺在床榻上,一条长腿伸出了被子,接受着空气的亲抚。
好一个睡美人。
萧意粲似乎很不满,招呼道:“师妹,看什么看,不怕师父知道挖了你眼珠子。过来帮忙啊!”
司凤嘿嘿一笑,捏着鼻子揶揄道:“二师兄动作好麻利,不去当盗墓贼简直浪费材料。师父哪会挖我的眼睛,要是他现在醒过来,看到满屋子腐尸,闻着满鼻子尸臭,对了,还有你背后偷袭他,啧啧,倒霉的会是你才对吧?”
萧意粲:“……好男不跟女斗,我让你。算了,不用你帮忙,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先出去吧,别被这些尸体吓坏了。”
“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怎么帮?”
“我刚刚开玩笑的,真不用帮忙。你去找大师兄吧,看这些尸体怎么处置。”
司凤拿手扇了扇鼻下,撇着嘴皱着鼻子道:“二师兄,你想个办法,先把尸臭去一去吧,真的好难闻。”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