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终有一天我会屠了九幽派!且等着!”随着一缕黑烟随风飘散,这怨咒一般的声音也消弭殆尽。
沈焱此时已无力赶尽杀绝,以剑柱地勉强维持着站姿。
随着施术者身死四周的凶尸都脱离了御鬼术的控制,死人脸上木木呆呆目光浑浊一片茫然。
司凤在阿花的带领下回来找沈焱,看到的便是那样一个力竭未弯却让人觉得孤绝傲岸顶天立地的背影,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异样澎湃的感情来。这个人,绝不是她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沈焱命司凤用匕首将那枚噬魂符从体内剜出来,他以剑支撑缓缓盘腿坐下,宽了衣衫,裸露出洁白而肌肉紧实的腰背。
这还是司凤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近青年男子的裸+体,没来由地,她脸有点臊得慌,攥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
“怎么?”沈焱蹙眉微微侧头,似催促。
“没、没什么。”司凤稳了稳心神,暗暗鼓励自己,垂眸,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团陌生的白花花的极有视觉冲击的异性肉+体。司凤明显感到脑子不太够用,又心虚起来。
第三次,终于下定决心,再度向那片背脊看去。此时她才看到沈焱身上并非白璧无瑕,除了背心靠下那处符咒钻进时留下的红点,他背上还有一条自后颈至腰窝极长的不规则浅浅疤痕,伤口不甚整齐,有些像被火灼伤的痕迹,也不知多久了?当时一定很痛吧?
“怎么了?”沈焱又问。
“师父,你忍着点。”
“无事。”
司凤从怀里掏出那根青玉簪,递到沈焱唇边:“咬着吧,等会估计挺疼的。”
沈焱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左眼旁边那副黑色裂斑纹妖冶惑人,眼神似有些嫌弃她啰嗦,但见她关切神色,又忍住,乖乖含在嘴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司凤终于将噬魂符剖了出来,弄得沈焱整个背部血红一片。沈焱浑不在意将衣服一扯披上,指间摩挲召来燃火符,将符咒焚毁。而后他用尽最后一点灵力将先前那些魂魄囫囵逼出体外,做完这些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随着噬魂符被毁,沈焱面上的黑色裂纹消失,周身的黑气也散去,现出苍白的脸色,那抹淡水红的唇也颜色尽失,发白发干,整个一憔悴病歪歪的美人,令人生怜。
这时如果逃跑,应该是能成功的吧?但短短几个小时,司凤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不打算跑了。
服过丹药后,沈焱的精神状态稍好了些,也能勉力站起来,司凤便将他搀扶到距离此地不远处那座破庙。一整夜沈焱都盘腿调息,中途还吐了好几回血,显然情况不太妙。
次日一早司凤便进城,打算租辆马车,并置办些干粮,眼下也只能用凡人的法子回山。
城中荒凉异常,昨日的繁华已寻不到半丝痕迹,不时可见未焚尽的建筑还在冒烟,无人救火,路上三不五时就能看到被烧得焦黑面目全非的尸体,也无人收尸。整座城市仿佛成了一座死城,走在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上也见不到任何鲜活气息,偶尔见到一个活人也行色匆匆如惊弓之鸟。
在没有发生战争的情况下,却出现了屠城一样的惨像,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震动,司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修仙世界太凶残,一言不合就血流千里屠城灭门,凡人贱如蝼蚁命似草芥。沈焱修为高深,有这样一个人做师父,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向他学些本事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即使如沈焱这样修为高深的修士,依然阻止不了这场杀戮。在有些事情上,人力终究有限,回天乏术。
世上怎会有常笑这等阴狠毒辣丧心病狂之人!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不配!
长街尽头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牛车驴车,一箱箱的东西堆满车厢,显然都是要逃离这里。
司凤上前询问,对方急着要走,只匆匆指点她去各大酒楼旅店看看。在悦客酒楼马厩里找到了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显然是别人瞧不上才留下的,又找了半天,在另一家旅店找到驾废弃的车厢,马匹却被拉走了,她废了老大的劲才将车厢套上。
没烧毁的店铺早被哄抢一空,司凤连窝窝头都没找到一个,没奈何只捡了个水壶灌了些水带着。
一路上打马如飞,两日后终于到了九幽山脚下,沈焱吩咐稍作休息。
越是临近九幽山,司凤的心就越是忐忑,因为她忽然又想到了二师伯逍遥子说的要将她投入牢狱等候发落的话,该不会一上山就把她抓起来吧?不知沈焱会不会保她?
念及此,司凤扭头掀起车帘,问道:“师父,二师伯会不会把我丢出山门?”原本沈焱要驾车的,被司凤揽下了活计,毕竟三人一龙里也就数她相对还是囫囵个儿,其他都是伤号。
沈焱闻言睁开眼:“自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趟下山,就是你的试炼啊,为师很满意。再说了,是我收徒弟,跟你师伯有什么关系?”沈焱似乎有些诧异徒弟问这话的逻辑。
“试炼?”这么危险的试炼?差点丢了小命,这他妈叫试炼?难道不是勇闯夺命城?司凤很不满意这个定位和措辞,“师父,我看起来像智障吗?”
沈焱仔细看了看徒弟,认真道:“怎么会,如果像智障我怎会收你为徒?”
“听说试炼是修仙门派收徒时故意设计出来的考验桥段,以检验和锻炼参与者,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沈焱摸了摸下巴。
司凤追问道:“那郾城发生的一切,是门派设计的?都是虚拟的假的咯?”
“呃,这个嘛,小凤儿渴不渴,为师这里有水……”
“师父你能不能不要转移话题……”妈哒还是当我智障啊,司凤心里委屈。
……
沈焱在山脚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除了一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并无其他异常,看深浅和大小,应该属于参加试炼的那些孩子。他放下心来,招呼司凤和乔云下车,要开始爬台阶了,再往前马车上不去。
阿花在前面开道,摇头摆尾显然很兴奋,司凤还是头一回见九幽山的真面目,也有些雀跃,一蹦一跳紧跟在阿花身后,那明显不合适的衣服包裹着的躯干欢快地蹦跶着,很是滑稽。沈焱微笑看着,脚步稍缓,以免跟后面的乔云拉开距离。
九幽山层峦叠嶂,绵延数重,不知几千里,明明在山下看到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土坡,内里却自有乾坤。九幽派仙府便坐落在巅峰之上,八座悬浮的山峰呈分岛式圆环拱卫主峰九幽峰,连接各峰的是缭绕着云雾的连云桥。若是俯瞰,这排列很像个巨型八卦阵。山上钟灵毓秀灵气充沛,终年流水不辍青郁环绕。
爬了一阵,司凤气喘吁吁:“师父……没有传送法阵吗?这么爬下去要累瘫了啊!”
沈焱道:“我是想着让你认认路,既如此,便到我身边来。”
“啊?”还回去,那不是白爬了老远?司凤耍赖地往地上一坐,不肯动了。
遥望着那座巍峨雄壮的大门,高耸入云白雾缭绕的山峰,司凤这才有了身临仙境的真实感,还未到仙府所在已是灵气沛然,令人神清气爽。
一行人从大门口的传送法阵直接回了青冥峰,省了不少脚程。
司凤没多余的衣服,胡乱穿了件三师兄的便服,头发没跟上身体的长势,只能继续弄顶帽子戴着。收拾停当,沈焱便携了她前去含光殿。
一路上司凤很蛋疼,下山时还是个数岁幼儿,一晃眼,就成了个十岁孩童,不知道二师伯会不会把她打出去?
很难得的是逍遥子和度厄真人都在,两人都似乎在等什么消息,神色焦灼。下首客位上还有位客人,沈焱打眼一看,不由怒意升腾——正是连累得他们全都中毒的乔岩。
“二师兄,四师兄。”沈焱见礼后便将身后的司凤带至身侧,“还不见过你二师伯四师伯?”
逍遥子看也不看,皱眉道:“门派眼下一团乌烟瘴气,师弟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沈焱道:“那好,这过场便算走完了,司凤便是我的关门弟子。”
这回逍遥子没嘲讽他,一来没心情开玩笑,二来这回他神情不像开玩笑。
一旁的度厄真人突然开口道:“九师弟,不得收留来历不明之人,更不能收之为徒,你可是忘了这条门规还是你自己定的?”
沈焱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乔岩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起身告辞。
“你女儿在青冥殿。”沈焱扔下冷梆梆的一句,拂袖落座。
乔岩面露诧色,又朝沈焱拱了拱手,道声多谢,退了出去。
就听度厄真人又道:“收徒之事容后再议,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司凤发现自己仿佛一团有碍观瞻的糟污,从入殿到现在,两位师伯的尊目愣是没扫她一眼。好不尴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沈焱叫她退到边上,这才僵硬地挪了挪。这怪异的气氛让她好想逃,但是师父没发话,她不敢。
也不知几位师伯有什么重要的事,方不方便她听?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她当根屋柱老实杵着就行。